“看這個內勁渾厚程度，應當是已夜以繼日磨練了數年光景……”

秦長安眼眸瞥過，顯出些許興致。

老周頭遭遇算計、邪氣入骨被廢，是十余年前的事，算上一開始養傷，以及修煉圓滿后天血氣，還有后面破關從后天進入先天的時間。

這個在東寧府衙來來去去的人眼里的門房、廢人、酗酒昏睡的干瘦老頭，只怕從未像外人認知的那般頹唐……

“嘿嘿，走……鴻賓樓！”

“老周頭，你別瞎說！什么鴻賓樓，寶膳居！”

門房里的老周頭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嘴里半醒不醒的說著糊涂話，惹來沈捕頭吹胡子瞪眼，全然不知道自己最深的隱藏已經不經意間露在了人前。

秦長安收回目光，邁開腳步，不急不緩的跟了上去。

…………

東寧府衙不遠，寶膳居。

“掌柜的，老三樣！新鮮的紅燒鯽魚、蔥爆羊肉、白斬雞，添一個杏仁豆腐、涼拌時蔬！對了，再來兩斤梨花白！”

剛走進酒樓里面，沈捕頭便大著嗓門，輕車熟路的吆喝起來。

“好嘞！沈捕頭，老地方請！”掌柜的笑容滿面，熟稔的讓小二招呼幾人到里頭一張較為幽靜的靠窗桌子坐下。

寶膳居價格實惠，離府衙又近，來往的食客里有八成是府衙里的人，幾乎可以算是東寧府衙的半個食堂。

當然，能在這地方專做這門生意，這掌柜的背后，自然也多少有些關系在。

“來，走一個！”

小二將涼菜和白酒先端上來后，沈捕頭率先舉杯，和幾人端著的一兩大小白瓷杯碰了一碰，一飲而盡。

“哈！”

沈捕頭長哈一口氣：“還是這寶膳居的梨花白入口有勁道兒！這一杯下去，渾身都是熱氣！”

旁邊忙活的掌柜路過這一桌恰好聽到，頓時自夸道：“那是，咱們寶膳居的酒，當年楚老王爺在的時候都常來說好，這可不是吹的！”

“行了行了！夸你一句你還喘上了！”沈捕頭一瞪眼，笑罵道：“誰不知道楚老王爺最是好吃，光東寧府城里被他說過好的店沒有二十家也有十八家，你這話，也就糊弄糊弄外地人！”

“楚老王爺真要那么喜歡，回京的時候怎么不把你一并帶到京城去享大福？”

楚王姬熊，當今大周皇帝的老皇叔，曾經擔任江州三眼五顯司總制使、注死驅邪院院首。

那是真正陸地神仙般的人物，在上三品中威名赫赫，回京擔任要職后更是深不可測，堪稱是大周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之一。

被沈捕頭損了幾句，掌柜的也不生氣，哈哈笑了兩聲，繼續忙活去了。

而沈捕頭則是興致未消，又悶了一口酒，吧著嘴看向李全道：“說起來，老李，你這塊鐵令，就是楚老王爺那會兒發的吧？我記得當初你們授令的時候，楚老王爺還出過面？”

“是有這事！”正吃了一口菜的李全聞言，放下筷子回答，“當初正好討伐千蛇洞歸來，不管是五顯司還是府衙，都有不少人立了功勞，楚老王爺親自帶著各路官員設宴嘉獎，勉勵了我們一番。”

李全對這事記得一清二楚。

這可是一位陸地神仙般的鎮國大人物親口勉勵！

“老楚王爺，確實是平易近人??！”沈捕頭也感慨，“那時候在府城里，偶爾就能遇見老王爺閑逛吃喝，我還和他有幸說過兩句話哩！”

“現在平陽王接替老楚王爺的這幾年里，向來是高來高去，我連見都只遠遠的見到一回，嗨，天人有別??！”

“小沈，你要是想多見見平陽王爺，我保舉你去做驅邪院巡卒，王爺在外降妖除魔歸來，往驅邪院中鎮壓妖物的時候，你一年到頭，總歸是能見到個個把回的……”

一旁，干瘦的老周頭手里端著酒杯，打著哈欠，瞥了他一眼，聲音低啞、卻慢條斯理的說道。

喝了酒后，他似乎精神頭好了許多，不似白天般半睡半醒的迷瞪著眼，只是仍然佝僂著背，顯得暮氣沉沉。

“別！算了算了！我這點小身板進驅邪院，哪里能頂得??？”沈捕頭一激靈，連連擺手。

這世上，人各有所求，有的人拼命想著往上爬，有的人卻只想過安穩日子，驅邪院天天和妖魔邪詭打交道，就算是一個最外圍的巡邏獄卒，也難說會不會遇上什么事！

何況，就算真的干出點成績來，也還有老周頭這樣的例子……

沈捕頭想到這里，轉頭看向李全，關心道：“老李，最近‘里面’的活，怎么樣？我聽說這段時間挺忙？”

里面，自然指的是三眼五顯司。

“忙？”五大三粗的李全皺了皺眉頭，想了想才說，“你要這么說，最近些日子確實咱們東寧府有些鬧騰，三眼五顯司里的錦衣都尉們出去的比以往頻繁不少，不過我也只是有命令來的時候打打下手罷了，和以前沒多少差別，知道的也不太清楚?！?

如果不算遇到那白毛妖祟的話……

“不管怎么樣，還是小心著些！咱們才領著多少俸祿，遇事犯不著！”沈捕頭推心置腹。

“朝中無人莫作官……”一旁，老周頭低頭喝著酒、吃著菜，沒有抬眼皮，只有聲音幽幽傳來。

“三眼五顯司專與妖魔邪怪打交道，本就危險萬分，又兼有巡監天下之權，里里外外，錯綜復雜……真要卷進什么事里，又有什么人會搭你一把手？”

“不是當年太祖爺在的時候了……”

這話一出，酒桌上氣氛頓時一悶。

太祖皇帝蕩洗乾坤之時，天下有志之士皆景從，無人不懷念那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界。

可到了如今，縱然三眼五顯司這柄利刃，也免不了人情世故、關系盤結。

若無大修高真、強宗世家在背后做靠山，真如一張網般，令人舉步維艱、甚至有意無意的陷入災禍之中。

“我明白……”最是尊崇大周太祖和三眼五顯司的李全眉角擰了擰，卻也知道這是實話。

他點了點頭，目光下意識的掃過坐在他對面、始終平靜如一的秦長安。

不知道三眼五顯司各方勢力背后的高絕修士、陸地神仙們，比之這位前輩如何……

“好了好了，不談這些，喝酒，喝酒！”

眼看著氣氛因這個話題而沉悶，沈捕頭端起酒杯，重新活躍起氣氛。

幾個酒盞再度碰到了一起，發出清脆聲響。

“來，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