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才，就是這個樣子嗎？”

沒有人膽敢回答這個問題，但塔倫哪里還不知道，這分明是珀西瓦爾在模仿自己失去理智時的樣子。

他長長的嘆息一聲，問道：

“我這樣子多久了？”

“兩個小時。”

依舊是珀西瓦爾給出了回答，塔倫像是被抽了一鞭子似的，掙扎著爬起身，望向雷火熔爐的方向：

“熔爐怎么樣了？”

“一切正常。”

亞爾潘說著，將一桶冰水澆在自己的棉襖上：

“這次火力提升的很快，秘銀已經開始融化了。”

“是嗎。”

塔倫朝旁邊望了一眼，亞瑟已經開始叮叮當當的為劍胚塑形了——亞爾潘就是火神在世也沒法磨平這個進度差了。

他疲憊的合上眼，說：“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此刻的亞爾潘已經戴上了完全浸濕的棉帽和口罩，因此聲音悶悶的：

“我以我的錘子起誓，一定竭盡全力。”

使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攪拌桿，雖然能耐得住連秘銀也融化的高溫，卻遠輕于融化的金屬液體。

再加上渾身濕透的棉服，亞爾潘操作攪拌桿的動作無比艱難，不時就會刮擦到坩堝的鍋壁。

此刻，參與規則制定的矮人們，只慶幸于當時認定了只自己一邊有雷火熔爐，所以沒有對熔煉金屬的操作細節做出要求。

否則，單只是眼前的這一項，就被亞瑟比下去了。

“喂，你干嘛把棉服脫了？劍胚現在的溫度還很高！”

將劍胚捶打成合適的形狀之后，亞瑟正準備休息一會兒，卻看到旁邊的亞爾潘開始脫棉服。

他忍不住驚訝的叫了出來，亞爾潘的劍胚才剛剛凝固成型，溫度高的嚇人，沒有了濕棉襖的保護，矮人一定會被灼傷的。

“他是害怕揮錘的時候，把棉服里面的水灑在劍胚上。”

珀西瓦爾解釋道，侏儒此刻的神色肅穆中帶著些許欣賞，完全沒有了開始的冷嘲熱諷。

堅韌，勇敢，對工藝永無止境的追求。這才是侏儒最初和矮人走到一起的原因。

“喂，矮人小子，我這里有副手套，你拿去用啊！”

珀西瓦爾舉著一副厚實的手套，遠遠的拋給了亞爾潘。

按照賭約，當賭局正式開始后，場外人員是不能向場內送東西的。

但既然對賭雙方都沒有提出異議，負責主持的市政廳自然也不會出來當這個惡人。

但也就這樣了，距離劍胚最近的雙手雖然得到了防護，可裸露在外的胸膛、臉龐仍舊要直面洶涌的熱浪。

才揮了沒幾下錘子，亞爾潘體表的汗毛就被烤的卷曲起來，露出下面紅彤彤的皮膚，活像只巨大的龍蝦。

“唉，你這家伙也真是倔的可以。”

眼看珀西瓦爾都伸出了援手，亞瑟也不再袖手旁觀，叫道：

“亞爾潘，你過來一下。”

他蹲在地上，抓了一把爐渣搓成細粉，對著亞爾潘使勁一吹，那細粉就飄飄蕩蕩的卷向矮人。

頃刻間，亞爾潘就像剛剛經歷了一場沙塵暴，滿頭滿臉都是厚實的灰塵。

雖然比不上濕衣服，但至少能遮蔽掉大部分的熱輻射了。

亞爾潘朝著亞瑟深深鞠躬，蓋滿了灰塵的臉上看不出半點表情：

“…謝了。”

“等一下，我還沒完事兒呢！”

眼看矮人這就要回去繼續掄錘，亞瑟連忙將他喊住：

“你站著別動，幾秒鐘就好…行了！”

一道魔法輝光閃過，周圍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

亞爾潘的皮膚赫然變成了一層鏡面，亮的連周圍人的神態都能照出來。有了這層鍍層保護，他再也不用擔心劍胚的熱浪了。

“行了，快繼續吧，這下就沒問題了。完事兒之后記得趕緊搓個澡。”

依舊是幻象之書中現成的魔法，名為‘物體變形術’，可以改變細小物體的形態，連改都不用改，拿來就能用。

“多么高尚的行為啊！”

哈克索上前一步，感情豐沛的說道：

“為了追求極致的技藝，挺身幫助陷入困局的對手，這樣純粹的對決我只在詩歌中聽到過！”

市長先生這并不是突如其來的多愁善感，而是在為亞瑟的行為做出定性，以免這些矮人贏魔入腦，干出什么不體面的事情來。

好在，昏厥過后，布倫似乎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只是坐在椅子上，沉默的看著銀光閃閃的亞爾潘揮動錘頭，一點一點的追趕著亞瑟的進度。

“時間差不多嘍。”

隨著太陽漸漸西沉，沙漏中的沙粒也只剩下少許。

亞爾潘放下手中的鐵錘，將基本成型的劍條浸入早已準備好的淬火油中，火苗升騰而起，外圍的矮人鐵匠們紛紛精神一振，下意識的叫了聲：

“好！好劍！”

當然是好劍，淬火完畢的劍身筆直順滑。

“可惜呀，要是再做少許研磨，再配上劍柄，肯定能輕松在市場上賣出四百克朗的價格。”

珀西瓦爾盯著一旁的塔倫，狀似無意的說道。塔倫不說話，只是留給侏儒一個紅的發亮的耳根。

清晨，矮人會長用來購買古威希爾劍工藝的報價是五百克朗，實在是一點誠意也沒有。

好在，等待熔爐可以重新啟動的時間里，亞爾潘也沒有閑著。他按照劍條的形制，預先制作了幾個劍柄，剛好在時間結束前拼裝完成。

“我說，咱們還要比么？”

珀西瓦爾盯著布倫，笑嘻嘻的說道。

雖然亞爾潘那邊也算是趕制出了一把完整的長劍，但未經精修過的劍身粗糙不平，劍柄也只是光禿禿的兩片木頭。

和亞瑟那把有十字護手和黃銅配重塊，如一泓秋水的秘銀長劍放在一起，簡直就是個半成品。

“要比，當然要比。”

布倫根本來不及開口，哈克索就搶過了話頭：

“這次對賭是由市政廳主持的，務必要做到公平公正，否則傳出去，叫人家說我們偏幫一方，這就不好了。”

塔倫深深的嘆了口氣，看來，市長先生這次是打算把他的面子踩在地上摩擦了。

首先評比的是外形參數，哈克索捧起兩人的劍，在眾人面前展示一番。根本沒有開口，雙方就一致同意亞瑟勝出。

之后的強度測試，矮人們算是稍稍挽回了一些顏面。

不管哈克索怎么劈砍面前的目標，兩把劍的劍刃都沒有受到半點損傷，這一項兩人打平。

珀西瓦爾在旁邊嘟囔道：

“秘銀長劍砍牛角，有問題就見鬼了！早知道你們要整這幺蛾子，就該把強度測試的目標換成鐵砧！”

接下來是鋒利度測試，目標是兩頭剛剛宰殺完畢的肥豬。

亞爾潘的劍幾乎是靠硬度，在豬身上愣砸出了皮肉傷。亞瑟的劍卻像是切蠟燭似的，一劍就將大肥豬斬成了兩段。

“一窩Q。”

卓爾坦不在，亞瑟只好自己配音。可惜這次卻沒人來問這句話的含義了。

“一共是四項比試內容，亞瑟一平兩勝，還要做最后的手感評比嗎？”

珀西瓦爾笑吟吟的扯住布倫，滿臉都是‘兄弟，你想不想體面’的表情。

“不用再比了，我們認輸。”

布倫的臉上也像是蒙了一層爐灰，朝著哈克索的方向說道：

“市長先生，冰河長劍，就交給勝者處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