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火熔爐好像出問題了。”

亞爾潘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用衣袖擦汗了，他現在唯一的感覺就是后悔，后悔自己為什么會被一臺熔爐的條件打動，鬼迷心竅的來參加這場對賭。

說好的自己只管打鐵，勝利的事情就交給雷火熔爐呢？

好在，鐵匠行會經營五十多年，用過雷火熔爐的名匠還是很多的。他們第一時間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停爐！”

“降低功率！”

“踢他一腳！”

“不對，要用扳手敲！”

…

七八道嗓音同時響起，名匠們或捋須或擰眉的下達著相互矛盾的指令，可憐亞爾潘卻只有一個腦袋兩只手，連手該怎么放都不知道了。

“噯，我說你還是先停爐的好——這爐子的造價應該挺貴的吧。”

亞瑟提醒道，按說，這幫矮人是來攪局的，他們的死活和自己毫不相干。

但這雷火熔爐可以脫離施法者運轉，實在是件了不起的工程學造物。哪怕作為旁觀者，也覺得毀了可惜。

聽到亞瑟的話，亞爾潘頓時感到腦海中的迷霧被撥開：

賭局輸了，無非是許諾給自己的熔爐泡湯。可萬一這些老幫菜把損壞雷火熔爐的責任推自己頭上…

亞爾潘打了個冷顫，似乎已經看到自己在暗無天日的礦坑中熬過數百次寒暑，最終孤獨死去的場景。

利害關系想通后，亞爾潘再也沒有什么好猶豫。賭局當中不好當面道謝，他只是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就伸手去抓控制功率的扳手。

“你敢！”

塔倫·齊格林怒斥著想要上前阻攔，卻被維持秩序的市政廳官員攔住。

“喂，你是想炸死這小伙子嗎？”

亞爾潘剛一遲疑，珀西瓦爾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耳聽得熔爐核心中的異響漸漸從‘嗶啵’變成了‘滋啦’，他再也不顧會長的咆哮，猛的關上了扳手。

嗤…

像是放了個長長的屁一樣，熔爐核心中的異響頓時消失。

亞爾潘垂頭喪氣的坐下，同行們的七嘴八舌像風吹樹葉，入耳不入心。

“別灰心，至少你保住了雷火熔爐。”

亞瑟隨口安慰了一句，開始念念有詞，將鐵水和秘銀融合均勻。

“市長先生，我抗議！這個人類正在使用不光彩手段為自己建立優勢！”

眼看亞瑟已經開始將秘銀合金融液往模具里面倒，塔倫頓時急了。

雷火熔爐中的魔法儀器構造極為復雜，停爐后至少要靜置兩個小時才能再次運轉。

之前，矮人們軟磨硬泡的將時限定在了八個小時——這個限時下，‘合金法’能有三個小時的余量，‘骨架法’卻只是將將夠用。

誰知道亞瑟反手搞了一手魔法煉金，同樣用上了‘合金法’，自己這邊卻連爐子都停了。

雖說理論上還有追趕的可能，但過于緊促的時間，本來就容易導致更多的失誤。

鐵匠會長拄著手杖來到哈克索面前，還沒說話，市長就高高舉起剛剛蓋章的公證書：

“會長先生，公證書中記錄的很明白，沒有任何一條條款說過不許對賭人員使用魔法冶煉金屬——我這完全是按商量好的規矩在辦事。

“抗議無效，對賭繼續！”

雖然恨不得將公證書一把扯過來撕個粉碎，但看著上面還潮濕的印泥，塔倫·齊格林也只能咽下這個啞巴虧。

他憤怒的悶哼一聲，拄著手杖轉身離開。

身后，哈克索舒服的伸了個懶腰，看著天空嘆息道：

“真是神清氣爽啊！”

塔倫憤然轉身，沖著亞瑟呵斥道：

“你這無賴，怎么弄壞了我們的熔爐？”

“嗯？”

亞瑟神色不善的看向白發蒼蒼的會長，右手掌心電弧時隱時現：

“剛才風聲太大，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咕嘟…

塔倫咽了口唾沫，很明智的改了口：

“啊我是說，您既然有這么深的魔法造詣，等賭局結束，能否幫我們排查一下熔爐到底是哪里出的問題？”

珀西瓦爾嗤笑道：

“切，我還以為你要嘴硬到底呢，原來也是軟蛋一個，真沒勁。”

聽著侏儒尖利的嘲諷，塔倫臉色一黯，卻沒有開口辯駁什么。

這些年，為了壟斷辛特拉的鐵匠行業，他又是拉攏又是排擠，明里暗里使了不知多少手段，早將侏儒和矮人的那點情分消磨干凈。

這時候敗局已定，珀西瓦爾卻只是嘴上討些便宜，簡直算得上大度了。

踏踏踏。

整齊的腳步聲從遠方漸次靠近，剛才前往行會的那隊士兵返回了。

塔倫睜大老眼，死死瞪著最前方士兵懷里的那把長劍。

紫檀劍鞘上雕刻的精美圖案，不止是為了裝飾，其中還掩藏著小小的魔法符文，能保持劍刃始終處于合適的環境，幾年都不需要保養一次。

而劍柄上那層黑色的皮革，是鰩魚的皮，它會吸附空氣中的水汽。

塔倫還記得第一次握劍時，那種黏糊糊的感覺，但幾分鐘后，他就感覺這把劍格外的應手。

冰河長劍，上一屆鐵匠會長卸任時的關門之作。

五十年來，它始終懸在行會大廳的正中央，只有重大節日才會被珍而重之的摘下，向世人展示那波浪形的優美劍刃。

而現在，它就這么被抓在一個粗魯而又野蠻的人類士兵手中…

“會長大人，冷靜！”

“堵嘴堵嘴堵嘴！別讓他把舌頭咬了！”

再次恢復理智時，塔倫只覺得身體沉甸甸的，被七八只手按著抓著，還有人拿著什么東西試圖朝自己嘴里塞。

“放開我…”

他呻吟一聲，才發現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

“發生什么了？我怎么會躺在地上？”

恢復理智之后，立刻有人伸手將塔倫攙了起來。但當他問起剛才的事情，所有人都是幾天沒有解大便的表情。

“您剛才看到冰河長劍被拿來，一時急火攻心，昏倒了過去。”

鐵匠們相互推來推去，最終推出一個公認擅長吹牛的家伙出來解釋，但塔倫根本不信：

“怎么可能只是昏了過去，我渾身都在疼。”

這時，他正好看到珀西瓦爾。

侏儒站在一只大木箱上，夸張的用雙手捂住臉頰，兩只眼睛拼命圓睜到快要掉出來的地步，上半身彎折到能把腰折斷的地步。

嘴里還癲狂的大叫著：

“我的大腦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