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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天經地義

章梓涵搭著春喜的手下車,鬢間素銀簪子映著朝霞:“侯爺慎言。”

她展開蓋著火漆印的文書,“妾身昨夜在稽查司核賬,郁大人可作保。”

“胡說!”章燕婷死死攥住康遠瑞的衣袖,染著鳳仙花的指甲幾乎掐進錦緞里,“父親明明說你在書房…”

她倏地收聲,珍珠耳墜在頸邊亂晃。

章梓涵緩步走近,晨風卷起她袖口未凈的血漬:“姐姐想說父親在閬華苑布了天羅地網?”她突然輕笑,“可惜密室機關年久失修,竟叫地龍拱出條暗道。”

康遠瑞猛地拽過文書,金線繡的飛魚紋刺得他眼眶生疼。

驚塵抱劍斜倚車轅:“侯爺若不信,隨時可去稽查司地牢參觀墻洞。”說著朝章燕婷挑眉,“不過要抓緊,郁大人正命人擴建密道呢。”

“你!”康遠瑞將文書摔在地上,玉帶扣撞得叮當響,“刑獄之事與你何干!莫不是與那郁澍有何茍且——”

“侯爺!”章梓涵突然抬高聲音,驚飛檐下棲雀,“溫家貪墨案牽扯鹽鐵司二十年賬目,您上月才領了督運漕糧的差事。”

她彎腰拾起文書輕輕撣灰,“若此時傳出侯府主母通敵,您猜御史臺會不會連夜寫彈劾折子?”

章燕婷突然掩面啜泣:“妹妹怎能這般污蔑章家!”茜色羅帕卻遮不住嘴角抽搐,“父親若知你攀咬娘家,該有多寒心啊!”

“姐姐莫急。”章梓涵將染血的指尖亮給她看,“待刑部查清這些朱砂標記的賬目,自會還章家清白。”

驚塵勒住韁繩,翻身下馬,玄色披風在晨光中揚起凌厲弧度。

他抱劍立于永定侯府門前,冷眼看著康遠瑞:“稽查司辦案要人,何時需向巡城御史稟報?侯爺這是質疑圣上親設的稽查司,還是質疑圣上的決斷?”

這話說得極重。

誰人不知稽查司乃天子耳目,鎮(zhèn)撫使郁澍更是中山王世子,當今圣上的親外甥。

康遠瑞額角滲出冷汗,連忙堆起笑臉:“豈敢豈敢,稽查司要內子協助查案,自是隨時恭候。”

“最好如此。”驚塵劍鞘輕叩青石板,發(fā)出清脆聲響,“若下次傳喚時夫人抱恙,永定侯府這妨礙公務的罪名怕是不輕!”

康遠瑞目光掃過章梓涵略顯蒼白的臉色,忽聽得側后方傳來嬌聲:“聽聞郁大人素來冷面無情,昨日卻親自為姐姐拾玉佩,又徹夜留姐姐在稽查司‘協助查案’,其中怕是有什么見不得光的關系。”

章燕婷捏著帕子,眼波流轉間盡是曖昧。

“放肆!”康遠瑞猛地拽住章梓涵手腕,揚手便要摑下。

春喜驚呼著撲上前,硬生生替主子挨了這掌,半邊臉頓時紅腫。

章梓涵攥緊袖中金簪,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朱雀大街上行人漸聚,永定侯府門前的動靜引得商販駐足。她抬眸直視康遠瑞:“侯爺是要當街行家法?”

康遠瑞被那清凌凌的目光刺得心頭一顫,待要開口,章燕婷又添油加醋:“夫君教訓妻子天經地義,倒是這丫頭自己送上門來挨打。”

話音未落,章梓涵反手一記耳光已甩在她臉上。

清脆巴掌聲驚飛檐下雀鳥。章燕婷踉蹌著扶住石獅,嘴角滲出血絲:“你敢打我!”

“妻為妾綱。”章梓涵拂袖轉身,繡著纏枝蓮的裙裾掃過青石臺階,“本夫人管教你區(qū)區(qū)一個妾室,難道不是天經地義?”

說罷,頭也不回地牽著春喜徑直入府,留下康遠瑞對著圍觀百姓鐵青著臉。

章燕婷捂著臉追進垂花門,見四下無人,終于撕破偽裝:“章梓涵!別以為攀上郁澍就能翻身!當年你娘...…”

“啪!”又一記耳光打斷她的話。

章梓涵突然出現,指尖還沾著對方臉上的香粉,聲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凌:“再提我母親半個字,我便將你送去城郊莊子,與那些瘋婦作伴!”

……

驚鴻苑內浮動著淡淡藥香,章梓涵揭開青瓷藥盒,指尖蘸著琥珀色膏體輕揉春喜紅腫的臉頰:“往后不必替我擋著,我自有法子避開。”

“奴婢見不得他傷您分毫。”春喜吸著鼻子哽咽,“侯爺今日竟當眾想要動手打您!”

銅鏡映出章梓涵眼底寒霜:“他向來這般作派,卑鄙無恥。”

藥膏在燭火下泛著微光,她忽然想起那日稽查司地牢里染血的刑具,手上力道又放輕三分。

此刻稽查司正堂,驚塵正倚著雕花梁柱說得眉飛色舞:“那章梓涵反手抽得章燕婷半邊臉都腫了,真真是干脆利落,看得人痛快極了...…”

“你很閑?”郁澍手中的柳葉刀擦著驚塵耳畔釘入柱中,刀柄猶自震顫,“永定侯府墻根聽夠了?”

驚塵摸著險些遭殃的耳朵嬉笑:“屬下是覺著,這般聰慧女子配康遠瑞實在糟踐。大人若將她收作愛妾,不失為一樁美事!”

“是么?”郁澍再次揚起手中鋒利的柳葉刀,在他眼前晃了晃。

寒光再起時,驚塵已躥上房梁:“屬下這就去巡城!”

話音未落人已翻出窗外,徒留幾片碎瓦墜地聲。

郁澍轉著指間新取的刀刃,案頭燭火將“漕運清冊”四字映得忽明忽暗。

窗外竹影婆娑,他忽然想起昨夜那女子面對自己的威壓仍挺直的脊背,活像棵寧折不彎的竹子。

有意思!

……

西廂房內,章燕婷對著菱花鏡嚶嚶啜泣:“侯爺瞧瞧,這傷痕怕是半月都消不去。”

她故意將敷著藥膏的臉往康遠瑞跟前湊,“妹妹分明是借題發(fā)揮,怨您當眾給她難堪。”

康遠瑞盯著那猙獰指痕,眼前卻閃過章梓涵冷冽的眼神。

自稽查司回來,她仿佛褪去柔弱外殼,連發(fā)間金釵都透著鋒芒。

“侯爺莫不是心軟了?”章燕婷突然攀上他脖頸,“妾身倒有個主意,可以好好治一治妹妹的烈性。”她染著蔻丹的指尖劃過男人喉結,“春喜既是她的軟肋,不如我們就從春喜下手,將她折磨得死去活來……”

“你說什么!”康遠瑞猛然推開懷中人,卻在觸及她含淚雙眸時怔住。

從前那株溫婉解語的花,何時生出了毒刺?

章燕婷,為何變成了這副殘暴刻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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