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顯允打斷他悲憤的控訴，語氣帶著專業(yè)地精準(zhǔn)，“您說您老伴兒還活著？您去世時，關(guān)于這房子，您，有明確的遺囑嗎？”

老鬼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這拿劍的姑娘會問這個：“遺囑？沒……沒有啊，我哪懂這些？房本上名字是我的，我走了，自然都是閨女的……”

顯允點點頭，思路越發(fā)清晰：“那好，老先生，我告訴您，這房子是您和您老伴兒的夫妻共同財產(chǎn)。您去世后，房子一分兩半，一半給您妻子，屬于您的那一半，才會作為遺產(chǎn)進(jìn)行分割?！?

墨珩聽得眼中露出了一點欣慰，連帶著整個身子放松下來，懶懶地靠著墻壁

“而在沒有遺囑的情況下呢，您的遺產(chǎn)，由您的妻子和您的女兒共同繼承，各占一半?！?

她頓了頓，感覺身上的寒氣退了些，又看到他眼神里透出一點專注和希望，便繼續(xù)解釋，“也就是說，您老伴兒本身就擁有這房子一半的產(chǎn)權(quán)，加上繼承您的四分之一，她總共擁有這房子四分之三的產(chǎn)權(quán)。您女兒只擁有四分之一。拆遷補償款，也是按這個比例分配的。”

“四分之三？她……她有這么多？”老鬼喃喃道，魂體似乎都凝實了一點

“對。而且，關(guān)鍵的是您老伴兒還在世，她是產(chǎn)權(quán)的主要擁有者。拆遷安置也好，補償款也好，都需要她簽字同意才有效。您女兒，拿不到大頭。”顯允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那……那我老伴兒要是也……也走了呢？”老鬼還是不放心。

“這就是我要說的下一步，”顯允解除了一些戒備，干脆放下劍，像是在和老鬼拉家常，“您要不……想辦法給老伴兒托個夢？或者看看她身邊有沒有信得過的人能轉(zhuǎn)達(dá)一下，讓她盡快去立個遺囑。遺囑里可以寫明，她去世后，屬于她的那部分財產(chǎn)，只給她愿意給的人，甚至可以指定由某個負(fù)責(zé)任的親戚，或者找個信得過的機構(gòu)簽個‘遺贈撫養(yǎng)協(xié)議’，只要對方承諾好好照顧她晚年，將來她的財產(chǎn)就歸對方。這樣，您姑娘如果不孝順，不贍養(yǎng)她，她就一分錢也拿不到！您妻子晚年也能有個保障?！?

老鬼聽得眼睛越來越亮，房子里的氣場也穩(wěn)定了下來，陰郁不再

“遺贈撫養(yǎng)協(xié)議......遺贈撫養(yǎng)協(xié)議......”老鬼重復(fù)著這個陌生的詞，似乎在消化這巨大的信息量，也似乎在權(quán)衡其中的可能性。最終，他長長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般“吁”了一口氣，那佝僂的身影，對著二人鄭重其事地、深深鞠了一躬。

“姑娘……不，大人！謝謝您！謝謝您指點迷津！那我……我這就安心去了！給你們......添麻煩了.......”他的聲音漸漸飄渺，身影也如同被風(fēng)吹散的煙霧，越來越淡，最終徹底消失在破敗的房子里。空氣中那股陰冷潮濕的氣息也隨之消散，只留下塵埃紛飛后的陣陣霉味

顯允緩緩地將「星沉」歸入劍鞘，金屬摩擦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她站在原地，心情有些復(fù)雜。解決了問題，幫助了一個亡魂，這感覺著實奇妙但……想象中劍氣縱橫、斬妖除魔的執(zhí)律者首秀，就變成了……普法？

一絲小小的失落感，不可避免地浮上心頭。

“厲害厲害！王律師，帥??！”

墨珩夸張地拍著手湊過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贊嘆，“三言兩語，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不費一兵一卒，就解決了一個‘釘子戶’，效率比我們打打殺殺高多了！以后有這種活兒，我一定拉上你！”

顯允被他逗笑了，那點失落也煙消云散：“少貧嘴！不過……下次有更……嗯......‘刺激’一點的任務(wù)，記得叫我?！彼袅颂裘?，眼中帶著點期待。

“放心！包在我身上！”墨珩拍著胸脯保證，笑容燦爛，“走，買桃子去！務(wù)必愿賭服輸啊！”

回到那條僻靜的老巷，已經(jīng)是下午了，人漸漸多了起來，但遠(yuǎn)遠(yuǎn)地，越過來往的身影，就看見那一抹鮮艷的紅還蹲在巷口。

他果然還在！兩個竹筐，幾十個桃子，一個不少，碼得整整齊齊。他依舊乖巧地坐在小凳子上，看見他們回來，立刻咧開嘴，露出那個燦爛得毫無陰霾的笑容。

“看！我就說還在吧！”墨珩得意地沖顯允揚了揚下巴，快步走過去。

顯允愿賭服輸，但想起來兩人似乎沒有約定賭注，于是有些心虛地對墨珩苦笑下完事兒了

墨珩則笑瞇瞇地蹲下，認(rèn)真地在小男孩的筐里挑揀起來：“小弟弟，給我挑幾個最大最紅的！嗯……對，就這幾個！學(xué)姐之前提過想用桃子來做果茶，這桃子看著就甜！”

顯允看著墨珩小心翼翼地把精心挑選的桃子裝進(jìn)袋子，動作一絲不茍得像捧著什么寶貝。她忍不住打趣道：“喲，對你學(xué)姐這么上心？專門挑最好的給學(xué)姐做果茶？”

她本以為墨珩會像往常一樣插科打諢，或者和少女漫里的男主角一樣臉紅脖子粗地否認(rèn)，然而并沒有：

“因為學(xué)姐值得呀。”

他只是低頭輕道，臉上的笑容依舊玩世不恭，但眼神深處，卻透出一種顯允從未見過的、極其純粹的溫柔和認(rèn)真

沒有曖昧，沒有扭捏，只有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珍視與敬重

顯允瞬間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心底那點八卦的小火苗也悄然熄滅。她為自己的揣測感到一絲慚愧，擔(dān)心會顯得不大尊重雙方，畢竟不是所有的親密都要被歸類成性緣，那被魏儀砍斷頭的小妖應(yīng)該也說了過分的話。

墨珩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善解人意地把裝好的桃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走啦？”

“嗯，走吧。”

抱著各自買的桃子，兩人回到了「榕樹」。店里彌漫著一股好聞的茶香，魏儀正坐在窗邊的茶案旁，慢條斯理地泡著一壺新茶。顧莘則懶洋洋地倚在吧臺后面翻著書。

“學(xué)姐！老板！我們回來啦！”墨珩獻(xiàn)寶似的把裝著桃子的紙袋高高舉起，聲音歡快，“看！新鮮的大桃子！又紅又甜！學(xué)姐你不是喜歡果茶嗎？用這個做絕對好喝！”

一行人湊上來，顧莘看了一眼，神色似乎變得慌亂，但和墨珩對上眼的那刻，又瞥見了他似乎勝券在握，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干脆走遠(yuǎn)了一點，不讓顯允察覺出異樣

而魏儀則毫不留情，抬眼盯住墨珩，語氣平靜中帶著點不可思議：“你確定？”

“啊？”

顯允一時不知怎么了，墨珩好像在對魏儀使著不明不白的眼色，她茫然無措地望向魏儀，卻見魏儀抿了抿唇，指尖輕沾茶水，彎起指頭對準(zhǔn)自己輕輕一彈

“??！”

溫涼的茶水被無故彈入眼，顯允叫了一聲，揉揉眼睛睜開時卻面色大變——

她懷里那幾個又大又紅、表皮光鮮的桃子，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機和色彩，迅速地褪色、干癟、硬化！

啪嗒！啪嗒！啪嗒！

顯允懷里的“桃子”，不受控制地脫手而出，重重砸落在光潔的木地板上。沒有汁水，沒有果香，只有幾塊冷硬粗糙、棱角分明的石頭！

它們在地上彈跳了幾下，滾落到魏儀的腳邊，沒了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