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探尋無果
- 高墻內的青春祭
- 清風明月夜與晝
- 4311字
- 2025-06-13 08:42:52
王漢雄在飯館里如人間蒸發般消失后,王猛伢心急如焚,在縣城里像只無頭蒼蠅般轉了整整一天。
他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地方,大街小巷都被他尋了個遍,甚至連縣棉花采購站都沒落下。
可當他趕到采購站詢問時,得到的答復卻是王漢雄早已辭職,離開這里有段日子了。
此后,王猛伢再也沒能發現王漢雄的一絲身影,無奈之下,他只好泱泱地回到宋渡灣,心里想著或許能在王老大那兒得到一點關于王漢雄在縣城究竟做什么的消息。
王猛伢站在江杏梅家門口,望著眼前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場景,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那院門是用粗鐵絲絞著的,歲月的無情侵蝕在鐵絲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斑斑銹跡,就好似一位垂垂老矣的人,在無聲地訴說著往昔那些或喜或悲的故事。
王猛伢下意識地伸出手,握住那布滿銹跡的鐵絲,輕輕擰了擰,可剛一用力,便像是被什么刺痛了內心深處,放棄了繼續的動作。
倒不是真的擰不動這破舊不堪的院門,只是他心里清楚得很,即便擰開了這道門,自己又真的有勇氣走進這個充滿回憶與傷痛的地方嗎?
他的目光緩緩移動,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牽引著。
窗戶已經被泥坯嚴嚴實實地封住,仿佛是有人刻意為之,想要把過去的所有回憶都一并封存起來,不讓它們再輕易地跑出來刺痛人心。
牛圈的門敞開著,里頭空蕩蕩的,曾經那頭奶牛活潑的身影早已不見蹤跡,只留下一片寂靜與荒蕪。
雞窩也安靜得有些異常,再也沒有了往日母雞下蛋后歡快的“咯咯噠”叫聲,仿佛這里的生機隨著江杏梅的離去一同消逝了。
整個院落都透著一股衰敗的荒涼氣息,唯有屋檐下那兩串孤零的干豆角,在微風中輕輕晃動著,發出細微的聲響,仿佛在倔強地證明不久前這里還有人居住,還有著人間的煙火氣。
王猛伢凝視著這兩串干豆角,眼神中滿是復雜的情緒,許久,才緩緩移開目光。
他轉身看向旁邊的院子,那里卻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還沒走到門口,一股帶著泥土氣息的新鮮牛糞味就直往鼻孔里鉆。
那頭奶牛,正是江杏梅生前經常牽著的那頭,此時正站在院子里,警惕地打量著王猛伢,那黑溜溜的眼睛里仿佛透著審視,仿佛在疑惑這個不速之客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王猛伢被奶牛那如炬的目光看得稍稍慌了一下,心臟不自覺地猛地跳動了幾下,下意識地重重咳嗽一聲,試圖用這突兀的聲音打破這略顯尷尬的局面。
好在奶牛似乎對他的咳嗽聲習以為常,或許是因為江杏梅在世時,王猛伢也曾來過這里,所以奶牛只是頓了頓,便低下頭繼續慢悠悠地吃草。
王猛伢見狀,竟然也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氣,像是剛剛躲過了一場無形的危機。
王猛伢定了定神,提高音量,朝著屋內喊了兩聲:
“王老大,在家不?”
聲音在寂靜的院子里回蕩,仿佛被這空曠吞噬了一般,許久都沒有回應。
過了好一會兒,那緊閉的窗簾才緩緩拉開一角,王老大的腦袋小心翼翼地從縫隙中閃了閃。
當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是王猛伢時,他的眼神中瞬間閃過一絲復雜的神情,那神情里有驚訝、有戒備,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江杏梅死的當天,王老大就氣勢洶洶地找過王猛伢一次。
一向懦弱怕事,在村里總是唯唯諾諾的他,那天卻像突然變了個人似的,發了瘋似的沖到王猛伢面前,用手指著王猛伢的鼻子,破口大罵,說王猛伢就是害死江杏梅的罪魁禍首,言辭激烈得讓人害怕。
罵著罵著,他甚至還失去理智地拿頭去撞王猛伢,那股瘋狂的勁兒讓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
王老大嘴角泛著白沫,喉嚨里呼哧呼哧響個不停,像是拉風箱一般,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憤怒與痛苦。
王猛伢當時真擔心他一氣之下會暈過去,心里既著急又無奈。
周圍的人費了好大的力氣,好幾個人一起上手,才好不容易把王老大拉開。
可被拉開后的王老大依舊不依不饒,又是用力拍打著自己的胸口,又是使勁跺腳,嘴里還不停地亂叫著:
“天呀,天呀!”
那模樣,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悲憤都發泄出來。
像王老大這樣平時老實巴交,連大聲說話都很少的人,一旦發起怒來,那瘋狂的樣子還真是難纏得很,讓人招架不住。
王猛伢原本都已經想好,要是王老大再次找上門來,自己該如何應對,甚至在心里都演練了好幾遍。
可自那之后,王老大再也沒在王猛伢面前出現過。
此刻,王老大猛烈地咳嗽一陣,那咳嗽聲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似的,好不容易緩過來一些,才抱怨道:
“哎呀,被蒼蠅吵得沒睡好,起早了。”
那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帶著一絲疲憊。
王猛伢擠出一絲笑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松一些:
“我剛好路過這兒,順便看看你。”
王老大聽了,眼神里閃過一絲狐疑,略顯不安地嘀咕著:
“我這身子骨,就像個藥罐子,一碰就碎。”
那語氣里帶著幾分自嘲,又像是在向王猛伢暗示自己的虛弱,讓他別給自己惹麻煩。
王猛伢無奈地笑笑,指了指緊閉的木柵門:
“別讓我站外面呀!”
王老大道:
“那……我打開門?”
他的語氣里帶著猶豫,似乎并不想讓王猛伢進來,但又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王猛伢調侃道:
“我又沒長翅膀,飛不進去。”
試圖用這句玩笑話緩解一下這略顯緊張的氣氛。
王老大猶豫了好一會兒,那表情像是在做什么艱難的抉擇,最后才遲遲疑疑地打開木柵門。
可門打開后,他卻站在那兒,并沒有讓王猛伢進屋的意思,只是靜靜地看著王猛伢,眼神里依舊滿是戒備。
王猛伢平時可不輕易登別人家的門,在村里,大家都知道他要是去誰家,那就說明誰家“有事”了。
所以王老大對他的突然到來,心里自然是滿是戒備,不知道他這次來又會給自己帶來什么麻煩。
王猛伢也不在意王老大的態度,他裝作若無其事地沿著院子掃視一圈,先是看了看那略顯破舊的廚房,煙囪里沒有一絲炊煙升起,仿佛很久都沒有開過火了。
又看了看雞窩,里面的稻草凌亂地散著,不見一只雞的蹤影。
目光接著落在柴垛上,柴垛看起來有些松散,像是很久沒有整理過。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電視天線桿子上,驚訝道:
“喲,王老大,買電視了?”
王老大被他這么一問,眼神有些閃躲,像是被人看穿了什么秘密似的,趕忙解釋:
“又丟樹了?可不是我干的,我哪扛得動一棵樹?這根電視天線桿子是舊的。”
那慌張的模樣,仿佛王猛伢是來興師問罪的,而自己真的做了什么虧心事。
王猛伢哭笑不得,連忙擺擺手:
“我不是來搜查的。”
王老大疑疑惑惑地看著他,眼神里滿是不解:
“那你來干啥?……那天的事是我不對,我老糊涂了,明明和你沒關系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偷瞄王猛伢的表情,試圖從他臉上看出點什么。
王猛伢擺擺手,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
“過去的事,提它干啥?”
接著,他裝作很隨意地又問了一遍,
“買電視了?”
王老大一聽,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興奮,畢竟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買臺電視也算是一件新鮮事兒。
但他又不想讓王猛伢看出來自己的興奮,故意別扭地說:
“一臺舊電視,和我一樣的毛病,動不動就喘。”
那表情,像是在嫌棄這臺電視,可話語里又隱隱透著一絲得意。
王猛伢笑著調侃:
“漢雄也真是摳門兒,買一回為啥不買新的?新的也沒幾個錢。”
王老大撓撓頭,嘿嘿笑了兩聲:
“有個看的就行了。”
那笑容里,既有對新電視的渴望,又有對現實的無奈。
王猛伢一邊與王老大交談,一邊暗暗觀察著他的神色,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便不動聲色地湊近王老大,壓低聲音,突然單刀直入地問道:
“那錢全拿到手了吧?”
這聲音雖小,卻像一道凌厲的箭,直直地射向王老大。
王猛伢問得太過突然,毫無防備的王老大一下子措手不及。
他的眼神瞬間閃過一絲慌亂,原本還算鎮定的神色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嘴巴微微張開,像是想說什么,卻又似乎被什么東西哽住了,一副要說又不情愿的樣子。
他的雙手不自覺地攥緊衣角,仿佛這樣能給自己一些力量來應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
王猛伢見狀,心里明白自己這一問戳中了王老大的要害,趕忙堆起笑容,試圖緩和氣氛:
“我不是找你借錢的,你別誤會。再說錢也不是你的,那是漢雄的嘛,我就是隨便問問。”
他的笑容里帶著幾分安撫,希望能讓王老大放松警惕。
王老大猶豫了一下,眼神在王猛伢臉上游移不定,似乎在權衡著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像是下了很大決心,終于吐出三個字:
“到手了。”
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復雜的情緒,有一絲僥幸,又有一絲擔憂。
王猛伢一聽,緊接著追問:
“幾萬塊一分沒少?”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王老大,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捕捉到更多信息。
王老大驚愕地看了王猛牙一眼,那眼神仿佛王猛伢問了一個不該問的禁忌問題。
他像被燙到了一般,馬上躲開王猛伢的視線,眼神中滿是防備。
此時的他,就像一只受驚的兔子,隨時準備逃離。
王猛伢趕忙解釋:
“還有啥怕的?誰不知道這事兒啊?我是怕漢雄吃虧,這個錢不像別的,不能拖欠。畢竟這是關乎人命的賠償,可不能含糊。”
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焦急,試圖讓王老大相信自己的誠意。
王老大聽他這么一說,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些,才不好意思地說:
。“吳鄉長說話倒是算數,只是······這事不好聽,說來是拿漢雄媳婦換的。”
說完,他微微低下頭,似乎對這件事也有些難以啟齒。
王猛伢的心像被刺了一錐子似的,一陣劇痛襲來。
他怎么也沒想到王老大竟然會這樣說,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原本就有些陰沉的臉此刻更是烏云密布。
王老大不解地看著王猛伢,不明白他為何有這么大的反應。
在他看來,這似乎只是一件已經塵埃落定的事情,王猛伢沒必要如此激動。
王猛伢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內心如翻江倒海般的波瀾,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
“人死了,他們應該賠償,這是理所當然的。這頭牛你可得喂好,這也算是杏梅留下的念想。”
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不容置疑,仿佛在提醒王老大要負起責任。
王老大忙不迭地答應:
“那是,那是。”
一邊說著,一邊連連點頭,像是生怕王猛伢不相信他。
此時的他,只想趕緊結束這個讓他倍感壓力的話題。
王猛伢趁機想套出江杏梅的死因,便裝作不經意地問:
“王老大,你說杏梅身子骨咋就這么差呢?她平時都有啥病呀?”
王老大撓撓頭,一臉疑惑:
“我也說不上來,她身子骨是挺差,但沒聽說她有什么病,平時也很少吃藥。
人就是這么不結實,說沒了就沒了。”
王猛伢不甘心,繼續追問:
“那你給我講講那天凌晨到底咋回事唄?”
王老大回憶道:
“那天凌晨,我和漢雄到了鄉里,聽說江杏梅已經送到了醫院。我當時就想著趕緊把牛牽回來,就沒隨著漢雄去醫院。我還覺得占了便宜,沒人讓我交罰款。”說到這兒,王老大一臉后悔,“要是知道漢雄媳婦病得那么重,我說什么也要去看看。”
王猛伢看著王老大,他能感覺到王老大的難過并非作假,王老大不是那種會演戲的人。
可他心里也在想,王老大的這種難過又能持續多久呢?
一個平日里總是噴嚏連天、唾沫橫飛的丈夫,如果江杏梅不死,那頭奶牛也不會歸王老大,他更得不到一臺彩電。
這筆賬,王老大到底有沒有算過?王猛伢實在不好推測,但可以肯定的是,王老大不會再主動去想那件事了。
江杏梅到底是怎么死的?
王猛伢心里清楚,有四個人肯定最清楚不過:
吳仁義,黃所長,獨眼祝和王漢雄。
可這四個人,又會以怎樣的態度面對他接下來的探尋呢?
王猛伢能從他們口中得知江杏梅死亡的真相嗎?
而真相的背后,又是否隱藏著更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