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夜,御藥房內。
劉昀利用皇宮體系強大的采辦能力,把一大批黃花蒿的葉子找來,以此來進行絞汁,并以此為原材料,開始進行乙醇溶解和萃取環節。
因為所需時間很長,再加上現在他也無須親自動手,劉瑾直接安排了御藥房打下手的幾個小黃門幫他在做事。
而他則坐在門口清涼一些的地方,端著飯碗在吃飯。
忙活到很晚,到此時他才有空暇用一些吃食。
農歷五月初,雖然白天很熱,但晚上帶著幾許涼風,吹在身上還挺舒服。
飯還沒吃完,劉瑾從外面進來,打開個包袱,里面有六個雞蛋,遞給侄子道:“吾兒,今日是端午,也沒法吃點好的犒勞,湊了幾個雞蛋給你。”
在這年頭,雞蛋絕對算得上好東西,且是散養無飼料無公害的雞蛋。
劉昀拿在手上,便覺得沉甸甸的。
“叔兒,你也吃。”劉昀道。
劉瑾坐下來,目光落在對面幾個大罐子上,道:“吃過了。你這藥煉得如何?”
劉昀道:“還在進行,不過入宮后要造出來的藥,至少要等五六日后方可使用,手頭的藥已是一再縮減,給宮外染病的那幾個人,可能一天也只有一劑藥。”
“藥不多了是嗎?”劉瑾突然好像釋然一般,問道。
“是。”劉昀道,“本來我在宮外就沒購置多少青蒿,想的是作為應急之用。”
劉瑾道:“剛才徐鎮撫使找到我,說是宮里又有幾個染病的,宮墻周邊幾個坊里也有百姓染了病,眼下都被送到城外去安置,上面剛有吩咐,這批人都交給太醫院的人來診治。”
劉昀點頭表示會意。
這次的疫病,都能傳染到皇帝身上,宮里怎可能會只有寥寥幾人生病?
疫情一定是有比較大范圍的蔓延,只是之前沒人往上報,便沒人重視……北方人對于瘧疾的防病意識本身也比較淺薄,這也是為什么連皇帝染疫,都能被誤診。
“那就讓他們治吧。”劉昀也沒覺得怎樣。
劉瑾略微有些擔心道:“但要是他們治好,咱治不好的話……就算太子有意保咱,只怕也……得脫層皮。”
從這句話,劉昀便意識到,其實劉瑾對于眼前所得到的榮光,仍舊不太自信。
劉瑾保持了相當強的危機意識。
“叔兒,說句不好聽的,這病放現在,讓誰來治,治死的都比治活的多,除非他們以未得瘧病而冒充瘧病,有意來打壓你我叔侄。”劉昀道,“防備好這一點,就不會出偏差。”
劉瑾聽到這里,松口氣道:“既然吾兒都這么說,為父就放心,他們想找人冒充病患?這要換了以前,為父是無能為力。但現在……我不但執掌御藥房,還有太子力挺。”
說完好像一刻都等不了,起身道,“我這就去布置,明早親自帶人去瞅瞅,看他們是不是真的得了瘧病。不行,今晚就去。”
劉昀看到劉瑾風風火火的模樣,笑著道:“不急,叔兒,你也吃點東西?”
“不了。”劉瑾道,“吾兒,你是個孝順孩子,你快些吃,這些雞蛋是留給你的。這趟真不容易啊,細細想來,這幾天就跟做夢一樣,大起大落又大起,如置身大夢,都不舍得醒啊。”
劉昀吃著雞蛋,心想,要真這么說的話,我比你更像是在做夢。
一夢五百年。
……
……
吃過雞蛋,劉昀準備再開一會工。
把第一批藥汁給制出來,完成靜置沉淀,他就準備去休息。
劉瑾那邊則因涉及新官上任,有不少應酬,無論是御藥房的中官,還是御用監的人,都過來拜碼頭,禮物是帶了一大堆,不過劉瑾都讓他們帶回去。
不是不收,而是要等以后再收。
許久之后,劉瑾回來,臉色有些難看道:“兒,又有人給咱施壓。”
“怎的?”劉昀放下手上的工具問道。
劉瑾道:“吳娘娘宮里的人剛來,說是娘娘得了風寒,需要診治,平常本該留守在此的那群太醫,現在一個都不瞧面。為父估摸著,他們就是想以如此方法,讓咱知難而退,把御藥房給讓出來。”
劉家叔侄把御藥房給接管,就必須要面對皇宮貴人日常生病問題。
一般宮女和太監生病,都是宮外的太醫院負責,輪不到御藥房出力。
吳娘娘,也就是憲宗的吳廢后,當初因杖責萬貞兒而被廢遷居冷宮,本來在宮里是沒什么地位的,奈何朱祐樘出生后,吳廢后對朱祐樘有養育之恩。
朱祐樘登基之后,對吳廢后的侍奉和照顧一切都是按照太后標準來的,待遇并不比正宮的王太后差。
“叔兒,風寒而已,你親自帶人過去看看,如果癥狀大差不差,就把我研制的另一種藥,給其服下。”劉昀道。
劉瑾驚訝道:“你不是說,那也是給陛下所制的藥嗎?”
這里說的,就是劉昀正在制造的另外一種藥,也就是蒲地藍。
本來還有魚腥草液,但植物抗生素這東西,本身沒有成方,暫時純度還不高。
且就算是吳廢后,好像也沒有能直接用上的待遇。
或者說,殺雞焉用牛刀?
“目前給陛下治病,以壓制其瘧病為先,等其瘧病穩定后,再治風寒。所以那藥,暫且還用不上,這不正好先給吳娘娘試試藥?”劉昀也說了自己的意圖。
劉瑾咋舌道:“吾兒,你可真有膽子,拿吳娘娘來試藥?這要出偏差,咱叔侄二人都得交代在此。”
劉昀笑著鼓勵道:“所以我讓叔兒你親自過去,看看是不是真是風寒的癥狀,如果是,那就盡管用,相比于治療瘧病,我給你的這副藥,是絕對不會出問題的。”
如果說魚腥草液可能有人會發生過敏反應,那蒲地藍……這屬于中藥成方中非常靠譜且低副作用的藥,當然也因為其藥水苦澀,為后來太多熊孩子而聞之色變。
打死不喝。
他也不相信有人為了陷害他叔侄,而去給吳廢后下毒,或是有意虛報掩瞞病情。
劉瑾有些猶豫道:“我又沒給人診過病,就怕……”
劉昀道:“都是御藥房管事,隨便提兩個人跟你一起去,以前張瑜在的時候,他們不敢插嘴,難道在叔兒這里,還不給人家說話的機會?”
“對對對,我不行,手下有人行。”劉瑾突然想到什么。
現在總是御藥房的人在巴結他,還沒輪到他來檢校和挑選心腹。
現在正好試試那群人的誠意,看是不是有人只是嘴上巴結,實際等看他笑話。
順帶看看誰有本事,以后能跟著自己混。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新任御藥房管事劉瑾面前,御藥房的中官體系,也將迎來重大變革重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