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受侄子一番教導后,就趕緊跑出門口等候朱厚照的到來。
過了許久,胡同口才現一眾人等,本來還有人想出來圍觀是怎回事,也都被隨行的宮廷宿衛給擋回去。
劉瑾本也要上前相迎,卻被錦衣衛攔下。
胡同是泥土路,下雨后很泥濘,不過朱厚照好像非常喜歡這種踩泥坑的感覺,一路蹦蹦跳跳便過來。
劉昀在遠處看著,心里在想,果然是姓朱的,喜好都這么相仿。
“劉伴伴,你住的地方很不錯啊。”
朱厚照是個半大的孩子,說是要成年,但其實也就十四周歲,可能是基因本就不強,再加上挑食等原因,身材并不高,跟劉瑾這樣本身是靠樣貌和身材取勝的宮廷太監相比,就好像毛驢面對高頭大馬。
眼睛不大,瞇在一起,再加上唇紅齒白的,笑起來倒好像個大姑娘。
劉瑾噗通一聲便跪在泥地上,磕頭道:“奴婢參見公子?!?
“對,稱呼我公子挺好的?!敝旌裾张d沖沖過來,扶了劉瑾一把,好奇道,“身上怎都濕了?”
高鳳道:“是啊劉瑾,為何知要迎駕,還這般有失檢點?不提前沐浴更衣嗎?”
劉瑾一臉激動之色道:“奴婢看到今日降雨,心中喜不自勝,出來對著上天禱告,希望能多下一些雨,解順天府的旱情。奴婢淋濕了,尚未來得及換衣服?!?
“嗯?!敝旌裾招Φ溃案乙粯?,下雨的時候我也是淋了雨,不過后面我就換了衣服。起來,進去說話!”
“是?!?
劉瑾趕緊起身,點頭哈腰跟在朱厚照身后。
隨即朱厚照也發現了立在劉府門口的劉昀,道:“這是?”
劉瑾道:“此乃奴婢的侄兒,名叫劉昀,字復之,特地來京師投奔于奴婢。有關天相等事,都是他所提出來的。”
“嗯?”朱厚照很意外。
連旁邊幾個東宮的太監也都顯得很詫異。
你劉瑾是靠侄子,才帶來天要下雨這么牛逼的讖言?
就算是,你難道不該把事隱瞞著,還要直接告知太子?
也難怪你敢說,原來給你提供情報的是你侄子,不會是想警告我們,靠我們的本事是收買不去的吧?
“就你?。坑幸馑?。”朱厚照饒有興致打量著劉昀。
劉昀也趕緊過去行禮道:“臣劉昀,見過公子?!?
“你都稱臣了,也就知道我是誰,不必太拘禮。到院子去,劉伴伴,這就是你住的地方嗎?帶我進去看看啊,這宮外的新鮮事就是多?!?
……
……
朱厚照似乎并無階級上的優越感,也沒有覺得住在民巷中條件有多差,臉上所洋溢的都是對未知事物的好奇,就連見到個陌生人,他都覺得很有意思。
等進到院子,朱厚照更是四下打量一番,對各處似乎都很滿意,唯獨走到茅廁那邊,他是捏著鼻子回來的。
“劉伴伴,你這也不知好好收拾收拾?”朱厚照道,“這條件,怎么如廁呢?”
劉瑾沒說什么,一旁的張永道:“公子,民間便是如此的。條件所限。”
“行?!?
朱厚照走到一旁,這頭已有錦衣衛從屋舍里,把桌椅都給搬出來。
朱厚照也不見外,直接在椅子上坐下。
“劉伴伴,以前我聽說,什么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大概就是尋常百姓家了吧?”朱厚照道,“看起來是不錯,但讓我長期住在這里,我還是會不習慣?!?
劉瑾道:“公子乃千金之軀,怎能在這種地方落腳呢?”
“宮外全都是這樣的樣子嗎?”朱厚照問道。
劉瑾急忙道:“王公貴胄的宅院,與宮里差別也不是很大,奴婢只是一介草民,自然……比不上?!?
“哦,原來在宮外,也可以把房子修得很好???”朱厚照笑嘻嘻道,“以后在宮外,我也得修個大房子,這樣不用天天住在宮里。到時,帶上你一起去住?!?
“多謝公子。”劉瑾顯得很激動。
雖然太子說的事很不靠譜,什么在宮外修房子的……你確定不是在信口開河?
不過太子連想到宮外居住,都不忘帶上我,可見這份情義啊,是多么的深重?
“那個……劉昀是吧?”朱厚照突然想到什么,招呼劉昀到身邊。
“正是?!眲㈥拦笆帧?
朱厚照笑道:“你挺厲害的,連哪天下雨都知道?你是什么知曉的?跟我說說?!?
劉昀道:“是靠觀天象而知?!?
旁邊的張永提醒道:“這位劉公子,在我家小主人面前,可不得有任何欺瞞之言,天象等事,那是世人所不能假托的。有便是有,沒有便是沒有。”
劉瑾瞪了張永一眼,回過頭對朱厚照道:“公子,奴婢的這個侄兒,自幼讀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學問也很深厚?!?
“有本事。”朱厚照只是感慨了一句,隨即把目光轉向劉瑾道,“劉伴伴,你家里我也來過了,咱接下來是不是到京城各處地方,去好好轉悠轉悠?我想去聽戲,你是你平時所講的那種。你不是說還有唱腔嗎?什么南戲北戲的,聽著就有趣?!?
“公子,宮里那邊……”高鳳等人趕緊過來,有勸說太子早些回宮之意。
劉瑾道:“太子殿下,今日下雨,那戲院都不開張。”
“???下雨就不開張嗎?”朱厚照顯得很好奇,“那說書的地方呢?還有表演雜技的?你不是說,京師里好玩的地方很多嗎?”
劉瑾搖頭道:“下雨時,沒有客人,怎會開張呢?”
朱厚照想了想,點頭道:“你說得也對,下雨就不開張。但雨停了呀?!?
劉瑾道:“這天氣潮濕,不定什么時候又下雨,再說場地也不合適,很多地方都是露天在表演,怎會有客人呢?”
旁邊幾個太監聽到這話,心里都在想,就你劉瑾牛逼。
這算是戲弄大明太子嗎?
把大明太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你嘴上這瞎話,真是張口就來啊,欺負太子對于民間百姓生態作息什么的不了解,有意欺瞞是吧?
信不信我們……
不對,劉瑾這么做,雖然動機不純,但結果看起來,好像是很符合我們利益的。
朱厚照聽了果然很無奈道:“好不容易出宮一趟,路上就沒見到多少人,想去個找樂子的地方都沒有,出來一趟還有什么意思?”
張永道:“公子,您出來時候長了,宮里一定會派人來催促您回去的。”
劉瑾也道:“公子您出來,定不能以嬉戲為目的,要是被……上面知曉,會限制您出來的?!?
“切,說得就好像我老子不知我出來是干什么的一樣。”朱厚照道,“這次回去,十有八九就不會讓我再出來了。能多留一會是一會?!?
劉瑾想到侄子的叮囑,突然也多了幾分勇氣和自信,道:“若是公子能及時回宮,把此行的所見所聞,以及民間疾苦等事,如實上報,那……主人家一定會讓您再出來的?!?
“劉伴伴,你是第一天認識我老子嗎?這話就是騙小孩子。”朱厚照沒好氣道。
劉瑾道:“如今正是麥收季節,城外的麥子已成熟,要是公子有意與民同樂,應當出城,以勸農為目的,一起收割麥子。以此請求,主人家一定會感念您的心思純良,會讓您再出來的?!?
“收麥子?”朱厚照一聽,小眼睛瞬間瞪大,雙目也非常有神。
“你說得是何意?能出城是吧?是不是有很多人?我記得,之前耕藉田的時候,跟父皇一起去過,不過就是一些光禿禿的地。”
劉瑾笑著道:“就是麥子成熟了?!?
朱厚照小嘴啾啾起來,喜滋滋道:“挺好挺好,還是你點子多,是啊,我跟老子說,我要去收麥子,他一定會答應我的。到時晴天朗日,京師內必定什么場子都開了,我再順道去各處走走逛逛!嘖嘖,劉伴伴,要不怎么說你腦袋瓜靈活呢?走走走,收拾一下,隨我一起回宮,路上再跟我好好說說,這京師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下次我定要光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