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還沒回,有關他被罰俸三個月的消息,就已不脛而走。
因為沒有涉及到旁人的懲罰,東宮幾個太監也好像吃了定心丸,各自散去做事,在劉瑾到端敬殿外時,只剩下張永獨自在等他。
“劉公公,您受苦了。”張永迎上前,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道。
劉瑾把臉上的欣悅之色給掩藏,問道:“人呢?”
張永道:“用過晚飯,去做事了。已有消息傳來,說是您……被罰了俸祿。”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劉瑾笑道,“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張永心下別扭。
暗罵,又裝起來了。
“劉公公,您這是?”
“御賜之物。”劉瑾把手上的木匣捧得更緊一些,“我還尚未來得及打開,且與我到后殿,一同長長見識。”
“御賜?”
張永也給整懵了,這怎么跟預想的劇本不一樣呢?
“呵呵。我去了一趟乾清宮,是不是覺得我能囫圇著回來,就已是燒高香?”劉瑾一臉得意問道。
張永道:“劉公公切莫誤會,只是不知發生何事。”
劉瑾嘆道:“也就是你,我才不見外!他們那群沒良心的,我替他們背黑鍋,聽說我受罰,一個個都躲著我是吧?哼!我是去領賞,不是領罰的。”
……
……
端敬殿后廡。
劉瑾借著燭火,跟張永一起,小心翼翼把木匣外面套著的蓋子提起。
等看到流光溢彩的一方珊瑚擺件時,二人眼睛都在放光。
“果真是御用之物。”張永眼睛都看直了。
劉瑾喜不自勝,脫口而出道:“都是我賢侄的本事啊。”
張永問道:“是不是跟太子所提的那部書有關?”
劉瑾轉而瞪他一眼,道:“不要無端揣測,明日我出趟宮門,把東西藏起來,免得被人覬覦。你也莫要告知那群白眼狼。”
“是,是。”張永道,“那可否告知他們,您得了賞?”
“這個……還是可以告訴他們的。呵,他們估計都在等看我笑話,卻不知誰才是笑話!還有一件事,眼下尚未成行,我還不好對你言明,但過幾日,你就知曉。我劉某人的好日子來了!”
“可否稍微透露?”張永殷切問詢。
“過幾日吧。”
劉瑾諱莫如深。
他并不想把自己得戴義招攬,馬上要外調江南當鎮守太監的事,告訴張永。
因為他也很清楚,哪怕張永對他再恭謹,作為東宮侍奉的內官,彼此之間也都是競爭關系。
人心隔肚皮。
……
……
當晚仍舊是劉瑾守夜。
也就是伺候在朱厚照的睡榻前。
劉瑾很精明,他知道太子平常晚上可能會在幾時起夜,等伺候完,他就會找人換班,再到天亮這一段就去休息。
其余的人,除了要留兩人輪值準備隨叫隨到之外,別人也跟太子的起居習慣沒什么兩樣。
就寢之前,張永也把劉瑾受賞的消息給散播開。
“御賜……是何寶物?”
與張永同寢的,是谷大用、丘聚和魏彬三人。
張永道:“劉公公不讓對外人說。”
魏彬道:“咱都是自己人,跟另一班不一樣,不能透露一下?”
“就因為是自己人,才告訴你們!”張永道,“他得了賞,且他還說,接下來或還有更大的賞賜,具體是什么,未言明。”
丘聚顯得很不甘心道:“這叫個什么事呀?帶民間禁書入宮,讓太子不能專心致志讀書,不被逐出東宮就罷了,還能受賞?”
張永道:“當今圣上賞罰分明。罰俸就是懲罰他帶書入宮,教壞太子。但究竟是為何受賞……這還不得而知。這樣,劉公公最近被罰俸,手頭一定拮據,咱這幾人湊一湊,送點銀子過去。”
“湊銀子?咱哪有銀子?”馬永成最先跳出來反對。
只有你張永說劉瑾得了賞賜,跟我們所得知的情況可不一樣。
銀子就是我們的命,憑啥給劉瑾?
丘聚也道:“得賞的是他,還讓我們破費?”
張永一看眾人有排斥,冷聲道:“以我所料,劉公公所說接下來的美事,應該是晉升。如今龍體不豫,太子出閣讀書也有幾年,陛下隨時都會讓太子監國輔政,到時東宮里必定會有人進司禮監和御馬監為太監,那時,差事還不是任由劉公公挑?”
魏彬一聽,急忙道:“那是得湊湊。我這邊出三兩銀子,沒更多了。”
丘聚道:“劉公公會直接收銀子嗎?”
“劉公公有個侄兒在京。”張永道,“劉公公今日隱約提到,這次的受賞跟他侄兒有關,你們對此子了解多少?”
幾人大眼瞪小眼。
他們在宮里很少出去,哪知道是誰?
丘聚問道:“就是劉公公先前說要開班授徒,跟咱收束脩,趁機跟咱幾人索賄的那個?”
“應該是。”張永道,“劉公公心疼他這侄兒,我們也得留心,若是劉公公不收,我們就把銀子直接送給他侄兒。以后,咱也得把此子當自家子侄對待。”
馬永成道:“自家子侄都顧不上,誰管他?”
魏彬道:“不一樣,不一樣。劉公公最重血脈,聽說這次找他侄兒入京,就是過繼給他的。”
……
……
第二天上午,劉昀還在床榻上睡懶覺,老李就進門把他給叫醒。
“老李,有事嗎?”劉昀揉揉眼,身上多少帶著點起床氣。
老李無奈道:“二公子,這都日上三竿了,您怎還不起?最近您不是在用功讀書嗎?”
一邊說要用功讀書,一邊卻睡懶覺。
把老李都整不會了。
“老李,說來你不信,關中那塊天黑得晚,跟咱京師這邊不一樣。這不還沒適應過來?”
劉昀一邊強行解釋,一邊在想,我初來乍到,誰習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就算夜生活不豐富,也不能早睡!
寫東西這事,那一定是入夜后才更有精神,下筆更有神。
我又不晨練,起那么早干啥?
況且就算我叔不是大富大貴,但買幾根蠟燭的錢還是不缺的。
“有事說事。”劉昀伸個懶腰。
老李道:“您那幾位學生來了,他們本來是要直接進來探望的,我說您還沒起,他們就先到隔壁院子等著,嚷嚷說要聽您的課。”
“誰?”
劉昀不由皺眉。
他近乎都快忘了自己在大明也有學生。
自己受傷還是因為替他們出頭。
結果從自己受傷已經五六日,一個來看他的都沒有,今天突然造訪,有種“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的感覺。
“是張公子,哦,還有魏公子、馬公子和丘公子,另三個沒來。”老李強調道。
因為之前老李就負責兩個院子的打掃和日常雜活,所以老李也屬于學塾的半個員工,對幾人還算熟悉。
“張公子,是張永家的吧?”劉昀問道。
“對。”老李點頭。
“好!”劉昀馬上跳起來。
穿戴好之后,先到門口找了跟笤帚,拿在手上似乎不太趁手,隨即把扁擔又給抄起來。
老李好奇道:“二公子,您這是要作甚?”
“打人!”劉昀道,“不打饞不打懶,專打不長眼。”
老李道:“可是二公子,您的傷,也不是他們打的啊。您要報仇,是不是應該找打您的王家人?”
劉昀提著扁擔就往外走,順口道:“我這叫打個提前量。誰讓姓張的以后一定會得罪我,我當給我和吾兒報仇了!”
“二公子,別啊……”
老李趕緊追上去。
他心里也在叫苦。
自家少爺被打的頭幾天都好好的,為何一聽說自己的學生來,就好像得了失心瘋?
說的話,咋一句聽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