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最有權勢的兩個人，當著文武班底的面吵了起來，所有人一時間都屏住了呼吸。

由于溫翰的絕對信任，涼州這邊其實并沒有必須要他親自下決斷的大事，衙門上下一切運轉如故。

只是如今風雨飄搖，外有柔然虎視眈眈，內有幽州司馬德昭不知道會干出些什么來，縱是涼州再團結，也難免人心浮動。

這其中壓力最大的，自然是趙牧與劉直二人。

他們對溫翰絕對忠心，也知道溫翰絕不會懷疑他們。可這幾個月以來，兩人的權力實在太大，在涼州根本不受任何制約，大到他們自己都有些慌神的地步。

可現在畢竟是戰時，有些決定哪怕僭越，也必須先斬后奏。或許溫翰不會說什么，可總有那么些人會議論，并且把話千方百計給傳開……

眼見兩人吵了起來，眾人卻都放下了心。

“趙牧，你跟老子扯什么淡呢，離開涼州時我就說過，軍中大事你可自行決斷，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無條件支持你。現在扭扭捏捏，你殺蠻子時候的魄力哪去了！”

溫翰黑著臉罵罵咧咧，把公事吵成了兄弟情誼的私事，也昭示著他從未想過要追究。

“是，我當然知道你溫翰是什么人，我也從不相信你會猜忌我。可，可我只是一個五品游擊將軍，三年做到現在這個位置，我著實有些不安啊……”

趙牧紅著眼眶，當眾說出了心中所想。

“去你大爺的！”

溫翰聞言氣笑了，指了指一旁熟悉的幾個文官，目光又看向趙牧身后那些陌生的武將。

“你入伍前是干什么的？”

“回大人，末將……賣私鹽的。”年輕的將軍摸摸脖子，吞吞吐吐說道。

“老趙，把這小子看好咯。”

溫翰十分浮夸地一聲調侃，眾人哄堂大笑，氣氛也活躍了許多。

他又接著一一問過那些文官武將，大部分都是貧苦出身，少有幾個世家出來的。

最后，他又把目光看向趙牧，瞇眼笑道：“現在呢，心中舒服些了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

“沒有什么可是，你趙牧做不了鋒利的矛，但你是我涼州最牢固的盾，我管你這亂七八糟的，少特娘這副女人態！”

溫翰說著起身，目光掃過所有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句話如同一聲驚雷，在這個世家大族控制的天下，更是極為大逆不道。

現場眾人聽著，卻只覺得蹭一聲熱血沖上了腦門。

以他們的出身，能做到現在這個位置，原本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可現在他們又覺得，或許他們可以走得更遠、更高！

事實上，涼州現在甚至不需要溫翰做什么決斷，可只要他能安然坐在主位上，眾人便覺得心中踏實不少。

吵過之后，溫趙兩人卻都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議事繼續推進。

門外傳來嘈雜的馬蹄聲，似是有騎兵回營。

“殺字營白落，攜突律部可汗人頭前來復命！”

門外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稟報，眾人瞬間安靜下來。

“回來路上碰見的。”

溫翰沒做過多解釋，抬手示意讓他進來。

當白落進來時，眾人只覺得營帳內氣溫都涼了許多，哪怕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也少見如他這般的純粹殺意。

“殺字營日夜奔襲四百里，截殺突律部于大鴻關外，斬首五千七百余……”

白落語氣平穩，說著此次的戰報，此次斬獲著實不少，只不過一個活口都沒有留。

朔方城如同涼州的中樞大腦，每天有無數消息在此匯聚，就在眾人因為白落的大捷稍稍舒心之際，有人便不愿意讓他們舒心了。

司馬德昭率兵自幽州西進兩百里，已經跨過了幽、涼二州邊界，只是還沒有與涼州軍直接交鋒罷了。

“這是在給我下馬威呢！”

溫翰冷冷一笑，他這才剛回到朔方城，那邊便已經有所動作，時間計算得剛剛好。

“諸位，有何看法？”

劉直沉聲道，“目前局勢，還是應該以抗擊柔然為主，再與司馬家交戰，無論是形勢還是中原地區的輿論，對我們都很不利。”

“那你看看這個。”

溫翰說著，將他在青州時收到的密信遞了過去。

“簡直是臟眼睛！”

片刻后，劉直黑著臉又將密信遞給身旁的賈儒。

“司馬家想用北境六州做局，人為制造一場柔然入侵的大亂，然后由他們出面平定亂局，最后撈一個不世之功，再篡位便名正言順！”

賈儒淡淡說著，抬頭看向溫翰：“明公，我們為何不直接把這封密信刊印出來，在中原地區大量散發？”

“啊？”

包括溫翰在內，眾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這封信泄露出去，司馬家或許不會受到多少實質性打擊，但今后千年萬年，名聲也就要徹底爛大街了。

溫翰瞇眼想了一會兒，突然釋懷地笑了，“盜石，你找人連夜刊印一萬份，交給中原地區的錦衣衛分發。”

許優聞言趕緊道，“大人，此舉是否有失體面，畢竟司馬家現在當權，這等于是把朝廷和各個世家大族的臉面全都給扒了。”

溫翰笑道，“沒什么可是的，云城溫氏子可能干不出來這種事，可他不是懷疑老子是土匪嗎？那老子還有什么可顧慮的！”

眾人一時間沉默，紛紛避開了這個話題，某些事在涼州已經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但誰也不想把它戳破。

眼見氣氛尷尬，賈儒趕忙接話道：“此舉可行，不過信中內容需要再改改，這件事交給劣者去辦。”

溫翰點點頭，又繼續道，“涼州諸事還交給你們處理，我現在即刻動身，先去會會司馬德昭。”

“中原地區的錦衣衛都已經激活，聯系上了一些地方上的大人們，他那十萬人相信很快就會調回去的！”

賈儒說著，又抖了抖修改過的密信，遞給一旁的盜石道：“你照著這個去刊印。”

盜石看了眼信中內容，表情頓時變得玩味。

不需要所有人都相信其中內容，可只要密信宣揚出去，足夠讓司馬家寢食難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