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在夜與夢的交界，有一片被潮聲低語包圍的海洋。

它的名字無人知曉，只知每當月亮陷入回憶，那海便涌起婚禮的浪花。

我站在海邊，風中夾著香料與鹽的味道，眼前是一場正在進行的婚禮。

賓客身披水霧與貝殼，席地而坐，觀禮席的每一張椅子上，都坐著一具半透明的人影，臉上覆著魚鱗面紗。

海中央，有座浮臺。新娘孤身而立，頭戴沉重星冠，身披霧紗長裙，長裙下繡著數千只閉眼的魚。

她沒有新郎。

“歡迎你，講故事的人。”她的聲音低啞，仿佛海螺回聲，“你來得正好——我正缺一個新郎。”

我下意識退后一步。

“不是那種新郎。”她一笑，面紗下卻傳來嗚咽，“我只需要一個人，為我講一場能結束的婚禮故事。”

我皺眉：“什么是‘能結束’的婚禮？”

她回答：“一個不再重復、不再延宕、不再虛構的婚禮。一個能讓我真正走進終章的儀式。”

她向我伸出手指，指尖纏繞著一根被水泡得泛白的紅線：“講吧，只要你能講出一個我未曾聽過的結局，我便贈你一段遺失的記憶。”

我思索片刻，夜之書自行翻開，我緩緩開始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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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潮濕古老的海邊村，有一位新娘，每年春分都要舉行一次婚禮。

但她從未真正嫁出去。

因為她的故事總被講到“交換戒指”就戛然而止，仿佛有人在敘述時總是忘記那最后的句點。

于是她一次次穿上嫁衣、重復誓詞、等待承諾，但每次賓客都變成了紙做的影子，新郎總被浪花帶走。

她開始懷疑，自己其實是一本書——被反復翻到同一頁，卻永遠無人翻到底頁。

直到某日，她遇到一個流浪講述者。

那人說：“結局并不在故事里，而在講它的人心中。”

新娘問：“你愿意講完我嗎？”

講述者沉思良久：“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不論結局是什么，都不回頭。”

于是，他為她講了一個結局——

新娘終于完成婚禮，走出故事，成為真正的人。她脫下嫁衣，跳入大海，海水將她帶往無字之地，那里的星星都在低聲唱歌。她笑了，因為她知道——她再也不是故事中的角色，而是自己的講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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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聽完，靜默許久，星冠輕輕顫動。

“你真講完了。”她輕聲說，似乎不敢相信，“你真的給我寫下了終章。”

她的眼角有水流出——不是淚，是墨。

她摘下面紗，臉上是一張熟悉的面孔——竟然是我見過的鏡中童子的女版倒影，像一枚未發芽的回憶。

“你是……”我下意識問出聲。

“我是你忘記的一場夢。”她輕輕笑，“你曾為一個人寫下永不結束的婚禮，為此你封存了自己的結局。”

“你說……我寫過？”

她點頭，把那根水泡紅線遞給我：“帶著它，去找‘剪線人’。他住在倒數第二個故事的盡頭。”

“為什么不是最后一個？”

“因為最后一個故事——講的是你自己。”

她將紅線系上我手腕，潮水升高，浮臺緩緩沉入海中。她揮手告別，聲音被浪聲覆蓋：

“謝謝你，給我一個能真正離開的理由。”

隨著她消失，天空驟變，海灘上的賓客紛紛起身，紛紛脫下魚鱗面紗。

那竟然是我寫過的故事角色：哭石人、沉夢童子、沙漏老者、無臉旅人……

他們朝我鞠躬：“你完成了一個‘結束’的奇跡。現在，該回歸你的故事了。”

我怔怔看著夜之書，書頁自動翻動，浮現新的篇章標題：

第七夜：預言師的失言日

我抬頭，潮水退去，腳下浮現一行浮字：

“故事越接近終點，講述者越需要面對自己說出的每一個謊。”

星燈熄滅又點亮，我提著夜之書轉身離去，身后婚禮之海，漸漸歸于沉寂。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