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彩色琉璃窗灑落在餐廳的長桌上，林夏正用銀叉戳著一塊淋了蜂蜜的松餅。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后為數不多能享受到的樂趣——卡萊斯的城堡里，連食物都帶著魔法的痕跡。松餅表面泛著淡淡的金芒，咬下去時，舌尖能嘗到一絲火焰炙烤過的焦香。

“今天的松餅比昨天好。”她小聲嘀咕著，尾巴不自覺地卷起，輕輕拍打著座椅扶手。

這個動作她已經練習了很久，現在終于能自然而然地做出來了——雖然卡萊斯依舊會嘲諷她“像只笨拙的蜥蜴”。

“再來一份巖莓醬！”她對懸浮在空中的銅壺喊道。壺嘴立刻傾斜，深紫色的果醬精準落在松餅邊緣——這些魔法廚具對她的態度比卡萊斯友善多了。

當林夏享用完巖莓松餅后，她起身來到廚房，想要學一些新菜。

林夏突然想起昨夜卡萊斯離開練習場時說的話：“你的魔力波動已經穩定到不會燒毀普通書籍了?！彼敃r正在從地下返回地面，龍尾在空中扭動，“可以去書房了，最下層書架。魔力的控制不僅來源于練習，你所擁有的知識也會幫助你。”

“早上好，林夏大人，”湯鍋樂呵呵的說“你今天是想要嘗試新菜式嗎？”

“不，請問你知道書房在哪兒嗎？”林夏問道。湯鍋沉默了，一旁的烤箱接上了話茬。“我們的活動范圍只有餐廳和廚房，最多還有臥室以及客房。至于其他地方我們也不熟悉。”

“這家伙讓我去書房又不給我位置！”廚具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吭聲。

“不過還是謝了?！?

“不，不不，我們根本沒幫上什么的?！?

掛著主題是死亡的畫作的走廊仿佛永無止境。林夏第三次經過那幅鑲著人骨畫框的《冥河擺渡圖》時，終于對著墻壁發出哀鳴：“書房到底在哪??！”

“在質疑建筑師的品味之前，”右側天馬雕像突然睜開紅寶石眼睛，“或許該先學會看路標？”

林夏差點被自己的龍尾絆倒。林夏倒退兩步撞上立柱，浮雕中的海妖發出吃痛的低吟。

那尊黑曜石雕刻的飛馬正在舒展翅膀，鬃毛間流淌著星砂般的光點?！叭龢巧蠘怯肄D，第二個走廊盡頭?！八穆曇粝袷秋L鈴落在冰面上。

“謝，謝謝？”

“要道謝就帶點蘋果來?！碧祚R抬起前蹄指了指嘴巴，“上次那個金發精靈常這么干，雖然她已經兩百年沒來過了。順便提醒，經過血色回廊時別碰墻上的蛛網——那是夢魘女皇的頭發?！?

書房的門比想象中樸素。

暗紅色木門上既沒有骷髏鎖孔，也沒鑲嵌會噴火的龍首，只有一枚青銅門環靜靜懸掛。林夏伸手的瞬間，門環突然睜開翡翠色的豎瞳：“口令？”

林夏愣住了。從沒有人跟他說有什么口令。

“那家伙沒和你說嗎？這樣吧，我問你個問題，如果你回答的上來，我就讓你進去?！必Q瞳微微瞇起。“魔法是什么？”

“魔法是本能，魔法是力量，魔法是活著的呼吸?！绷窒拇鸬?。

“有點兒意思。”翠色的豎瞳轉變為紅色“進去吧?！?

撲面而來的是陳舊羊皮紙和墨水的氣息，混合著某種清冷的草藥香。書房的空間比她預想的要大得多，高聳的書架幾乎觸及天花板，密密麻麻的書籍按照某種她無法理解的規律排列著。

林夏靠近書架，一部分書籍隨著她的靠近發出不祥的嗡鳴。

“第一行……”她低聲念叨著，目光掃過最底層的書架。

那里的書籍看起來最為普通，沒有鑲嵌寶石，也沒有用龍皮裝幀，僅僅是普通的硬殼書。林夏蹲下身，指尖輕輕劃過書脊，最后停在一本深藍色封面的書上——《九界記》。

她將書抽出來，沉甸甸的觸感讓她莫名安心。書桌就在不遠處，是一張寬大的黑木桌，桌面上散落著幾張寫滿陌生文字的羊皮紙，還有一支插在墨水瓶里的羽毛筆。

林夏盤腿坐在天鵝絨軟墊上，看著扉頁上自動浮現的導讀文字：“世界樹尤克特拉希爾孕育九界，其根系貫穿……”當她翻開扉頁時，羽毛筆和墨水瓶從抽屜里滑出來，殷勤地等待她做筆記。

“這也太貼心了……”

但這份感動只持續了半小時。

《九界記》詳細記載了世界樹的根系如何滲透九大王國，可那些拗口的地名和冗長的政治斗爭讓她昏昏欲睡。當讀到“矮人王格倫德爾第三次熔爐戰爭”時，她的視線開始模糊。

黑木桌面上，羽毛筆正在自動批注一卷發光的卷軸，墨水瓶里的液體每隔十分鐘就會變換顏色。當林夏發現第三支筆在偷偷蘸藍色墨水畫小烏龜時，那支筆突然停下，剛畫的小烏龜也在消失。

“好無聊……”

手指無意識地敲打桌面，林夏的目光飄向書桌抽屜?？ㄈR斯只說可以看第一排的書，沒說不讓翻別的東西吧？

抽屜里整齊排列著水晶瓶、卷軸和幾枚造型古怪的印章。但在最底層，她摸到一本皮質封面的約有兩個指節厚的書——上面沒有書名。

打開扉頁，上面有著卡萊斯的署名。下方還有一行娟秀的精靈語贈言：

致卡萊斯:

「愿尤克特拉希爾的枝葉永遠為你遮風擋雨」——麗婭

林夏的眉毛揚了起來。這個“麗婭“的字跡和卡萊斯冷硬的筆觸截然不同，每個字母都像在跳舞。她的指尖懸在日記扉頁上方，兩行工整的精靈文字在羊皮紙上泛著微光。她突然有些猶豫——偷看別人日記似乎不太道德，即使這個“別人”現在正和自己共用一具身體。

“正經人誰寫日記??？”她小聲嘀咕著，尾巴卻不自覺地卷起，輕輕拍打著地面。手指誠實翻開了下一頁。

新歷1272年花月3日

今天麗婭送了我這本日記。她說世界樹的枝干會記住所有故事，就像年輪記住四季，哪怕書寫者試圖篡改。我不明白為什么要記錄這些無聊的事，但她堅持說等我活到她的年紀就會懂（她明明只比我大二十歲）。真是典型的精靈式說教，不過至少比那些長老們虛偽的憐憫強。

更正——麗婭和那些家伙不一樣。

林夏的尾巴尖不自覺卷成問號。透過泛著青木香的紙頁，她仿佛看見少年卡萊斯倚坐在樹根上賭氣劃掉句子的模樣。

新歷1273年雪月81日

血脈沖突發作。母親留下的龍鱗在發燙，父親的血在血管里尖叫。麗婭整晚都握著我的手唱歌。

新歷1274年雨月18日

今天在翡翠溪撿到被沖散的河貍寶寶。麗婭說應該讓自然決定生死，但我用惡魔血脈催生的荊棘暫時固定了巢穴。

新歷1274年霧月4日

弓箭課又不及格。我的龍裔瞳孔在瞄準時會不自覺收縮，箭矢總是偏離靶心三寸。麗婭偷偷帶我去月光林地加練，她教我把風靈的耳語當成準星?，F在我能射中三百碼外橡果了。

新歷1274年雪月48日

血脈沖突發作比往年早了三十二天。麗婭整夜用冰霜咒文為我降溫，黎明時分我聞到焦味——她的發梢被我的龍炎燎著了。她說這是新發型，但我看見她偷偷剪掉了燒焦的部分。

新歷1275年雪月16日

血脈沖突發作得越來越厲害。母親留下的龍晶也壓制不住了，鱗片下滲出的血把床單凍成了冰坨。麗婭翻窗進來時我正咬著自己的尾巴——太丟臉了。她帶芳藍草讓我嚼著，這讓我的骨頭不那么痛。

新歷1276年雨月第7日

麗婭帶我去看了河貍的新家。那些小東西居然用我的尾巴當支架搭屋頂！麗婭笑得從樹上掉下來，掉在地上又疼又笑的。

林夏不自覺地放輕了呼吸。這些文字里藏著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卡萊斯——會為射偏箭矢懊惱，會收集彩色石子，甚至會在月圓之夜偷偷給森林里的小狐貍喂漿果。

新歷1276年雨月27日

大水把河壩沖毀了。麗婭要我和她一起幫河貍重建巢穴。她能用歌聲讓藤蔓自動編織成堤壩雛形，而我只能用蠻力搬木頭。那些毛團子居然把最亮的鵝卵石塞給我當謝禮——它們難道看不出我和那些尖耳朵的不同？

傍晚時我們看到霜狼捕食木鹿，麗婭哭了整整一路。我說這是自然法則，她就把我推進了河里。真奇怪，明明是她告訴我，我們要尊重自然法則的。

新歷1276年雪月2X日

血脈沖突發作時，連呼吸都像吞咽碎玻璃。麗婭把額頭貼在我的脊背上哼唱安魂曲，她的魔力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暫時凍住了沸騰的惡魔之血。原來疼痛到極致時，真的會渴望被擁抱。

新歷1278年花月19日

今日劍術練習，我不小心把麗婭的手腕給割傷了，血滴在世界樹枝做的劍鞘上，居然開出了白色的花。

她說這是吉兆。

林夏突然覺得有些難受。這些瑣碎的日常里藏著某種她說不清的東西——麗婭教卡萊斯編花環的午后，陪他熬過血脈劇痛的深夜，還有他們并肩躺在樹梢看流星的夜晚......

“這家伙絕對喜歡你?！彼龑χ諝忄哉Z，完全忘了日記的主人隨時可能現身。

新歷1568年花月79日

母親留下的龍語咒印又開始發燙，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精靈的庇護期快要結束了。麗婭說她會去求長老，但我們都清楚律法不可違背。

新歷1569年花月13日

庇護期結束了。

麗婭站在結界邊緣，弓箭袋難得沒有背在肩上。她的指尖劃過我的惡角。

“我會給你寫信。”她把世界樹嫩枝做的短笛塞進我手里，“用這個吹《暮光小調》，渡鴉就會找到你?！?

她沒哭。精靈從不為離別哭泣，他們認為死亡不過是回歸世界樹的懷抱。

林夏的喉嚨有些發堵。她快速翻過后面泛黃的紙頁，發現時間跨度突然拉大到令人窒息——

新歷1872年霧月

收到了麗婭的來信。她說她通過了女武神的試煉，準備前往阿斯加德服役。

我為她感到高興。侍奉諸神是精靈的榮耀。

新歷1872年雪月

麗婭再次來信。她說阿斯加德的云彩比傳說中更美?？上铱床坏?。信里夾著一片瓦爾哈拉的金蘋果葉，說是能緩解血脈沖突（根本沒用）。

書頁突然變厚，中間夾著封信?；鹌嵊∈菉W丁的獨眼徽記。林夏小心展開：

“致我最喜歡的朋友卡萊斯:

我已抵達瓦爾哈拉。阿斯加德的云霞比傳說更美，像一層層流淌的精金。

我給你送了一片金蘋果的葉子。記得嗎？金蘋果可以讓諸神不再衰老。這個或許可以緩解你的血脈沖突。”

——瓦爾基里·麗婭

林夏的指尖微微發抖。接下來的幾十頁全是空白，翻了一段時間才重新出現字跡，墨色濃得像是用血寫的：

新歷2580年霧月

我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消失。這該死的精靈血脈。我得想辦法活下去。

新歷2621年霧月

我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個人類的靈魂了?？墒枪饪客淌蛇@些完全無法遏制住靈魂的衰弱。衰弱的速度正在加快，我得找點別的辦法。

新歷4972年花月

在北方荒原找到了那只巫妖的洞窟。他的筆記證實了我的猜測——靈魂死靈化確實能阻止衰敗。多么諷刺，拯救我的方法居然來自精靈口中的“背叛者”。

轉化儀式需要大量的靈魂。人類王國正在鬧饑荒，他們的皇帝甚至愿意用子民換取糧食。多劃算的交易。

新歷4974年雪月30日

今天的祭品是個紅發女孩，眼睛像極了雨后的葉子。

我捏碎她喉嚨時，她居然在笑——原來是個啞巴，以為我要給她面包。

新歷4975年雪月35日

儀式已經準備好了，明天就開始。赫爾大人請垂憐您虔誠的信徒。

新歷4975年雪月37日

那群人類必須付出代價。他們的后代，他們的血脈，他們的...

（整頁被某種銳物劃爛）

“你在干什么？”卡萊斯的聲音從腦海中炸響，帶著令人不安的平靜。“未經允許亂動他人物品很不禮貌?！?

林夏癱坐在椅子里?！毒沤缬洝返膶ёx文字依然在溫柔地閃爍：“……世界樹的根系聯結萬物，所有靈魂終將重逢?！?

“我，我只是無聊?！绷窒挠悬c兒手足無措，有種賊偷東西被抓住了的感覺。日記無風自動，翻回了記有贈言的扉頁。

“何必那么著急？”卡萊斯依舊平靜，他的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應有的惱怒?！拔覀兊挠洃浾谙嗷B透，你我的過去我們兩個早晚都會了解?！?

“下不為例。我沒說讓你動的東西你別亂動。有些魔法物品非常危險，我可不想突然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