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宗踞于云巔之上,主峰倚天而立,山勢如利劍出鞘,直插蒼穹。晨光初現時,云海翻涌于山間,將宗門樓宇托于九霄之外,恍若仙境。但若暮色四合,云霧退去,則可見其森嚴氣象——白玉階層層疊疊,直通天際,每一級臺階都刻著周天星斗圖,足踏其上時,能清晰聽見星辰運轉的嗡鳴。臺階兩側立著青銅燈柱,燈芯以鮫人油煉制,千年不熄。
白玉階盡頭青銅鼎香煙裊裊,縈繞著刻滿戒律的石碑。碑上字跡斑駁如鱗片,相傳為初代掌門以本命精血鐫刻,每道筆畫都暗含天道玄機,凡人目觸即覺五內俱焚,唯有修為高深者方能從中窺見星斗運轉之妙。
宗門建筑群依八卦方位排布,飛檐斗拱如蒼鷹展翅,每一處廊柱皆雕著上古神獸,目露威光。
門內弟子皆著月白長衫,腰間懸著刻有姓名的玉牌,往來行走目不斜視。玉牌以昆侖寒玉制成,正面篆刻《太虛心法》總綱,背面則是歷代掌門的封印。每日卯時,三百弟子齊誦《太虛經》的聲音回蕩山間,驚起棲鳥無數。經聲化作實質的金色漣漪,在宗門結界上激起層層光暈,這些光暈會被收集入主峰的聚靈陣,轉化為守護宗門的靈氣屏障。
決明帶著小豆子,朝著太虛宗掌門玄清子所在的靜虛閣走去。一路上,但見古木仿若擎天之柱,直插云霄,仙鶴于繚繞云霧間肆意穿梭,恰似靈動的仙影,清脆的鳥鳴聲如同一串串悅耳的音符,在這幽深山林間悠悠回蕩,仿佛奏響了一曲天地間的仙樂。然而,此刻滿心被未知的忐忑所充斥的小豆子,哪有心思去欣賞這太虛宗如夢似幻的絕美景致。
二人踏入靜虛閣,閣內一片靜謐祥和之態,裊裊檀香彌漫其間,仿若一層輕柔的薄紗,為這空間增添了幾分神秘與莊嚴。玄清子身著一襲素白道袍,恰似天上的白云般純凈無暇,白發蒼蒼卻面色紅潤得如同熟透的蟠桃,那股仙風道骨之氣,仿佛要從他身上溢將出來。此刻,他正盤膝穩坐在蒲團之上,雙目緊閉,似與這天地融為一體,正在潛心養神。決明帶著小豆子,恭敬地行了一禮,“掌門,決明求見。”
玄清子緩緩睜開雙眼,那目光溫和得如同春日暖陽,卻又深邃得仿若無盡深淵,讓人難以捉摸。“決明,回來了。”言罷,目光落到了跟著決明一同進來的小豆子身上,接著問道:“那漁家村佛像之事究竟如何?”
決明不敢有絲毫隱瞞,將漁家村所遭遇的慘案,事無巨細、一五一十地詳細道來。從那被血無殤兇殘殺戮的村民,到常山(那黃袍道人)與血無殤的激烈爭斗,以及最后無奈放走帶著阿鼻鬼陀的常山,每一個細節,都如實相告。
玄清子靜靜聽完,不禁心生悲涼,為那慘遭橫禍的百余口村民深感惋惜,他緩緩地微微搖頭“魔教妖孽,倒行逆施,涂炭生靈,此等罪孽,天地難容!”
當聽聞那佛像竟然就是阿鼻鬼陀時,玄清子不禁連連嘆息,心中涌起無盡感慨。與此同時,一股深深的憂慮,如同濃重的陰霾,迅速籠罩在他心頭,這憂慮,是為天下蒼生而發。畢竟,那阿鼻鬼陀一旦現世,預示著這天下蒼生必將陷入無盡黑暗的劫數。
至于那幻成黃袍道人的常山,他卻并未露出過多的驚訝或責怪。沉默良久后他微微露出一絲笑意,感慨道:“沒想到那黃袍道人竟是常山,怪不得這么多年都沒了他的音訊,罷了,一切皆是定數。”
稍作停頓,他繼續說道,“當年我欲廢除他的修為,不過是為了給那些被他冒犯的門派一個交代。我道家修行,旨在悟道成真,探索宇宙萬物的真理與本質,領悟道之真諦,進而實現自身的蛻變與升華。常山之所為,雖手段有失妥當,但其本心亦是在追尋他所認知的道。”說罷,又沉吟片刻,緩緩道,“至于那阿鼻鬼陀,倘若能助他在求道之路上有所進益,總好過落入血魔宗等魔教之手。”玄清子輕輕撫摸著頷下胡須,悠然嘆道:“如此,也算是個尚可的結局了。”
語畢,玄清子將目光柔和地投向一直躲在決明身后的小豆子,眼神中滿是慈愛與憐惜,輕聲問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豆子緊張得手心出汗,小聲說道:“我……我叫余舟青。”
玄清子看著小豆子,露出幾分憐惜。此時,決明開口說道:“掌門,這孩子如今孤苦無依,漁家村慘遭屠戮,再無親人。您看能否破格讓太虛宗收留他?”
玄清子沒有立刻回應決明,而是再次將目光聚焦在余舟青身上,上下仔細打量一番后,陷入了沉思。過了許久,玄清子方才緩緩開口說道:“決明啊,我太虛宗每一甲子對外收徒,這是開宗祖師傳下來的規矩,不可隨意打破。這一甲子如今只剩下五年,這孩子,可以先入我太虛宗外院。不過,雖說只是外院,但我太虛宗底蘊深厚,外院的修行資源與條件,相較于一些二流門派,還是要優越許多。對于這孩子而言,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了。”
決明深知掌門的決定已是目前最好的安排,便轉身對著小豆子說道:“舟青,掌門已答應讓你入我太虛宗外院,這可是難得的機緣,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此時的余舟青心里那最初的緊張與惶恐已經慢慢削去,從決明身后悄悄往外移了幾步,好讓面前的玄清子看清,他懂事地點點頭,跪拜在地,說道:“謝謝掌門,我一定會努力的。”
玄清子微笑著點點頭,說道:“好孩子,有此決心便好。往后在外院,需聽從師長教導,刻苦修行。”
仿佛一夜之間,小豆子便長大了許多。曾經屬于孩童的那份天真無邪,已在他身上漸漸消散。他清楚地意識到,從此以后,凡事都只能依靠自己。不再如往昔那般,無論大事小事,不是依賴父母,便是靠著大林子。
此刻,他滿心所想,唯有在太虛宗專心修行,提升自己。除此之外,便是牽掛著跟著黃袍道人一同離開的大林子,不知他如今身在何處,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