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策的高燒在子夜達到頂點，狼穴的藥王洞熱得像蒸籠。陳玄武盯著兄長頸間暴起的青筋，那些血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青——那是玄黃宗“血魂蠱“復發的征兆。馬燕楠的指尖在藥鼎上方懸了又懸，最終咬碎銀牙：“必須用百草谷的冰蠶蠱蟲做藥引，可那里是玄黃宗的禁地......“

“我去。“陳玄武的狼首刀已出鞘半寸，刀柄上的齒痕被掌心汗濕。趙子龍想阻攔，卻被他眼神逼退：“除了我，誰能在墨白城的毒霧里閉氣三個時辰？“他摸出程錦瑩留下的銀鈴，鈴內鑰匙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何況，她留了信物。“

墨白城的廢墟在月光下形如巨獸骸骨。陳玄武貼著斷墻前行，靴底碾碎的不是沙礫，是層層疊疊的人骨——玄黃宗撤離時，將試藥囚徒全部活埋。他忽然停步，聽見暗處傳來指甲抓撓石壁的聲響，卻在轉頭時看見兩雙泛著磷光的眼睛，那是被血蠱控制的“活死人“。

“借過。“狼首刀劃過弧線，兩顆頭顱滾落塵埃。陳玄武踩著血跡前進，記憶突然閃回十六歲：父親帶他夜探敵營，曾說“真正的殺手走路像狼，吸氣時能聽見自己心跳“。他屏息凝神，果然聽見胸腔內狼首刀的嗡鳴，與遠處藥窟的方位隱隱共鳴。

藥窟的石門緊閉，門環上纏著褪色的曼陀羅。銀鈴鑰匙剛插入鎖孔，陳玄武便察覺不對——門縫里滲出的不是藥香，是陷阱觸發的“迷魂煙“。他擰身避過毒煙，卻在轉身時撞上一具尸體，死者手中緊攥的灰衣碎片，正是程錦瑩的衣角。

“錦瑩？“他的聲音第一次出現裂痕。尸體頸間沒有銀鈴，掌心卻握著半粒丹藥，丹身刻著狼首紋樣——是萬獸門的“醒神丹“。陳玄武忽然想起馬燕楠的話：“程姑娘說過，若遇危險，就往東北方走，那里有她養的......“

狼嚎聲從東北方傳來，卻不是尋常狼類。陳玄武躍上斷壁，看見月光下的百草藥園里，數百只體型巨大的雪狼正在徘徊，每只狼的耳尖都別著白色曼陀羅。狼群中央，一道灰影閃過，發間的朱紅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陳玄武！“程錦瑩的呼喊混著狼嘯。她拋出條藤蔓，卻在他抓住的瞬間，被一支弩箭射中肩膀。陳玄武揮刀斬斷箭矢，借力躍入園中，看見她灰衣上的血跡已染透半邊身子，卻仍護著身后的冰蠶蠱盒。

“他們用你的血引我來。“他的刀砍斷追來的毒蛛殺手，卻見更多黑影從四面八方涌來。程錦瑩打開蠱盒，放出冰蠶：“帶著蠱蟲快走！我來斷后！“陳玄武忽然拽住她的手腕，將銀鈴重新系在她腕間：“一起走，我答應過大哥要謝謝你。“

就在此時，西側傳來熟悉的狼哨——三長兩短，是青龍營的暗號。陳玄武轉頭，看見羅少保背著張翼德殺出重圍，前者的狼首短斧已卷刃，后者的火鳳凰軍旗破破爛爛，卻仍在風中獵獵作響。

“少將軍！可算找到你了！“羅少保的左目纏著繃帶，血從指縫間滲出，“墨白城的地道被封了，只能從百草谷的狼窟出去！“張翼德咳出黑血，指向東北方：“那邊有狼群守護，是程姑娘的......“

“跟我來！“程錦瑩忽然吹響骨哨。園中的雪狼同時轉頭，眼中的磷光化作溫順的柔光。她扯下衣襟裹住冰蠶蠱盒，遞給陳玄武：“抱著它們，雪狼會認主。“話音未落，一支透骨釘擦著她耳際飛過，釘入樹干后騰起青色煙霧。

雪狼群如黑色潮水般涌來，陳玄武聽見程錦瑩在身后喊：“捂住口鼻！雪狼的涎水能解毒！“他本能地低頭，一只雪狼忽然用鼻尖蹭他掌心的狼紋胎記，溫熱的涎水落在傷口上，竟瞬間止住了灼痛。

地道入口藏在老槐樹的根系間，陳玄武最后回頭，看見程錦瑩被三名毒蛛殺手纏住，卻仍在笑——那笑容像極了馬燕楠揮刀時的狠厲，又帶著萬獸門弟子獨有的孤高。他握緊冰蠶蠱盒，對羅少保吼道：“帶張將軍先走！我去救她！“

“不行！“羅少保拽住他，“大少爺的命要緊！程姑娘說了，她有辦法脫身！“陳玄武掙扎間，忽然聽見程錦瑩的尖叫——不是恐懼，是決絕。他轉頭，看見她扯斷發間的曼陀羅，露出藏在里面的炸藥引信，琥珀色的眸子在火光中格外明亮：“走啊！別讓我的血白流！“

爆炸的氣浪將陳玄武掀進地道，雪狼們用身體護住他。黑暗中，他聽見程錦瑩的銀鈴聲由近及遠，混著狼群的哀鳴。羅少保點燃火折子，照見他滿臉血污，卻仍死死攥著蠱盒，指縫間滲出的不是血，是冰蠶特有的藍色汁液。

狼穴的藥王洞內，冰蠶蠱蟲在陳玄策的傷口上緩緩爬行，藍色汁液所過之處，青黑色的血管逐漸消退。陳玄武跪在石床邊，手里攥著程錦瑩的半塊灰衣，衣料上還沾著她的體溫。馬燕楠忽然指著窗外：“看！“

月光中，數百只雪狼蹲坐在狼穴外的沙丘上，每只狼的耳尖都別著白色曼陀羅。狼群中央，程錦瑩的灰衣格外醒目，她腕間的銀鈴在風中輕響，像極了墨白城藥窟里，那些雪狼聽見她哨聲時的回應。

“她還活著......“陳玄武的聲音哽咽。程錦瑩抬頭，與他隔著窗扉對視，忽然舉起手中的曼陀羅——那是用玄黃宗殺手的血染紅的花。她的唇微動，他讀唇語認出是漠北狼族的祝語：“頭狼不死，狼群永存。“

陳玄策的手指忽然動了動，喉間溢出模糊的音節：“錦......“陳玄武握緊兄長的手，發現他掌心不知何時攥著程錦瑩的銀鈴，鈴身染著新的血跡，卻在月光下泛著溫暖的光。

藥室外，頭狼的長嚎聲與雪狼的低鳴交織，形成悲壯而溫柔的和聲。陳玄武忽然明白，程錦瑩從來不是孤軍奮戰——她是游走在黑暗中的狼女，是用毒與血編織希望的藥神，更是狼神軍在玄黃宗腹地埋下的一枚活棋。

“等大哥醒來，“他對馬燕楠說，“我們一起去百草谷，接她回家。“馬燕楠點頭，指尖撫過窗臺上的白色曼陀羅，花瓣上凝結的露珠，像極了程錦瑩琥珀色眸子里，那從不輕易示弱的淚光。

窗外，雪狼群開始向東方遷徙，程錦瑩的灰衣在月光下漸漸縮小成一個點，卻始終與狼群的方向一致。陳玄武知道，她不是離去，而是去編織更大的網——一張將玄黃宗徹底籠罩的死亡之網，一張用狼毒花與冰蠶蠱織就的復仇之網。

而他，終將帶著大哥的期許，帶著狼群的信任，帶著程錦瑩用命換來的藥引，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再次踏入墨白城，讓狼神旗的陰影，徹底覆蓋玄黃宗的每一寸土地。

因為狼神軍的字典里，從沒有“放棄“二字。何況，他欠那個灰衣女子的，不僅是救命之恩，更是一場并肩而立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