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酉乾似乎也難得遇到一個，如此專注的傾聽者，又兼幾杯薄酒下肚，談興愈發濃厚。

他拋開了平日的謹慎與算計，將這些年走南闖北、見識過的奇聞異事、宗門秘辛、乃至各地風物人情……

如同打開了一卷塵封的寶圖，盡數鋪陳在吳宇面前。

雅間里，只剩下他娓娓道來的聲音，和吳宇不時發出的、帶著驚奇與恍然的低嘆。

一頓簡單的飯食，竟吃出了幾分，江湖夜雨、煮酒論道的意味。

酒過三巡，墨酉乾的話頭，轉到了襄東的時局上：

“吳兄，如今咱們這大靖朝，表面看著河清海晏，實則……

“是坐在了火山口上！”

他放下酒杯，指尖在桌上虛畫著：

“西邊剛消停沒兩年，北邊的狼煙又起了……

“今年開春，襄東這邊就不太平，摩擦不斷。

“朝廷年年征伐，兵連禍結，苦的還是黎民百姓?！?

聽墨酉乾聊起戰事，吳宇心頭猛的一跳。

仿佛識海中那本沉寂的兵主錄，也跟著灼熱起來。

那東西日日在他識海中提醒——

殘缺的兵書模塊，散落四方，必須盡快尋回！

他借著酒意，狀似隨意的探問：

“墨兄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可曾聽聞過……

“這世上，有什么毀天滅地的神器傳說？

“比如……能左右戰局的？”

“神器？”墨酉乾被這突然的問題問得一愣，下意識的抿了口杯中清酒，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似乎在記憶的塵埃中，搜尋著那些捕風捉影的傳聞。

他沉吟片刻，才緩緩道：“沒想到吳兄，也對這等縹緲無蹤的仙家法器感興趣……

“確切的實物，愚兄自然無緣得見。”

“不過嘛……”他話鋒一轉，帶著點商人對奇聞異事的，本能熱衷：

“坊間流傳的說法，倒真不少?！?

“就比如……”他身體微微前傾，帶著一種分享秘聞的神秘感：

“傳說我大靖國司天監，那座觀星樓里，就藏著好幾件能溝通天地、引動星辰之力的異寶！

”輕易不示人……”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門口，確保無人偷聽，才用幾乎耳語般的聲音道：

“更有甚者，傳聞……

“我們那位深居宮中的女帝陛下手里，就握著一件了，不得的上古神器！”

墨酉乾眼中，閃爍著敬畏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懷疑：

“據傳，正是靠著這件神器的無上威能加持，我靖國大軍，才能每每在關鍵時刻扭轉乾坤，戰無不勝，所向披靡……”

“不過嘛，這話也就聽聽罷了?！彼S即又自嘲的笑了笑，搖搖頭，恢復了商人的清醒：

“若真有那等，能讓軍隊戰無不勝的仙家寶貝。

“我靖國的鐵蹄，怕是早就踏平四夷，一統寰宇了。

“哪還用得著年年在這邊陲之地，跟人打得頭破血流？”

“哦……”吳宇沉吟片刻，才順著話頭繼續往下探：

“墨兄，有樁怪事……你可曾細想過？”

他目光掃過窗外巷口巡邏的兵丁影子，聲音壓得更沉：

“原本這襄東三不管的地界，山頭林立，匪寨如麻，為何一夜之間……

“竟像被野狗舔過一般干凈？連根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自然略有耳聞。”墨酉乾嘴角噙著一絲了然的笑意，紫竹扇在掌心輕點：

“風聞是樞密院直屬的鎮北軍，揮師北上討伐北戎，大軍過境，鐵蹄所向……”

他扇子在空中虛虛一劃，帶起一股風：

“順手……就把周遭那些不長眼的匪寨，當成了磨刀的牲口，屠了個干干凈凈。”

他話鋒一轉，帶著點探究看向吳宇：

“說起來，倒是吳兄的山寨，和那黑云山的余孽，能從這柄刮骨鋼刀底下溜走……

“當真是好運氣啊。”

“墨兄只猜對了一半?！眳怯畛读顺蹲旖牵冻鲆唤z帶著血腥味的苦笑：

“原本盤踞步桓山的‘步桓寨’，上上下下百十口子……

“早被鎮北軍殺得雞犬不留！”他灌了口冷酒，喉結滾動：

“小弟我，不過是帶著一群快餓死的流民，撿了個現成的空窩罷了。

“想來墨兄以往的商隊，路過步桓山，也該打過交道……

“那步桓寨的綠林道，雖也收買路錢，但還算講點規矩，留幾分仁義……”

“不錯?！蹦锨⑽㈩h首，神色間帶著點追憶：

“比起黑云山那群，專干殺人越貨、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的畜生……

“步桓寨，確實算得上‘盜亦有道’。

“銀子到手，絕不多生事端?！?

吳宇身體微微前傾，手肘壓在桌沿，聲音像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一股冰冷的寒氣：

“那墨兄可知……

“小弟這條命，就是從那場刮骨風暴里，撿回來的！

“是趴在死人堆里，眼睜睜看著那幫黑甲煞神行事的……幸存者！”

他眼神銳利如針，刺向墨酉乾：“那些黑甲下面的東西……根本不像活人！

“千人的隊伍，行止如一人！連喘氣都他娘的是一個調門！”

“更邪門的是……”他聲音壓得幾不可聞，帶著驚悸：

“那股子透甲而出的煞氣……個個都至少有，戰罡二重以上的修為！

“上千戰罡二重！墨兄，你想想……

“這他娘的，是支什么軍隊？！”

“你說這等邪乎玩意兒……”吳宇喘了口氣，仿佛那血腥恐怖的記憶，又涌了上來，他死死盯著墨酉乾的眼睛：

“會不會……就跟你剛才提的那女帝手里的‘神器’，有甚干系？”

墨酉乾手中紫竹扇，啪的合攏！

顯然，這關于“黑甲非人”的秘聞，他也是頭一遭聽聞，臉上慣常的笑意徹底斂去，只剩下凝重與一絲被勾起的寒意：

“嘶……聽吳兄如此說來，這支鎮北軍……

“確實透著股子邪性！不似陽間之物！”

他眉頭緊鎖，指節用力捏著扇骨：“但若說，與那傳聞中的女帝神器有關……”

他仔細回憶著聽過的零碎傳言，斟酌著字句：

“我聽聞……那件神器，似乎更偏向于……洞悉戰局，運籌帷幄的智器。

“與吳兄所描述的這等兇兵、煞軍……

“聽著路數不大一樣?！?

他搖搖頭，帶著商人對不確定事物的謹慎：

“當然，都是道聽途說，咱也沒見過真章，不敢妄下定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