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宇身體微微前傾，眼神銳利：

“如此說來，這八方門中，便是以萬象修士為主了？”

“不錯。”墨酉乾點頭，神色卻無半分輕視：

“吳兄切莫因萬象修士肉身孱弱，便小覷了他們。

“論及殺伐手段之酷烈、術法之詭譎陰狠，同階的戰罡武者，往往要吃大虧！”

他頓了頓，似乎在回憶什么，聲音壓低了幾分：

“我曾親眼見過，一位八方門萬象四重的供奉出手。

“抬手間，十丈方圓雷蛇狂舞，焦土遍地！

“尋常披甲士卒，挨著點邊便化作飛灰……

“那場面，絕非血肉之軀可硬撼。”

吳宇聽得心頭凜然，追問道：

“還請墨兄細說！這些修士，究竟能強到何等地步？”

墨酉乾又呷了口茶，整理思緒：

“吳兄當知，四大修煉法門中，萬象一道最是詭秘莫測，變化無窮。

“一個真正強大的萬象法修，在沙場之上，便是人形天災！

“引動九霄天雷轟頂？召喚地肺毒火焚城？

“此類毀天滅地的大神通雖罕見，卻也并非傳說。”他目光掃過吳宇，帶著警示的意味：

“八方門不少精銳弟子，都會在靖國軍中掛個‘供奉’的虛銜，隨大軍征伐，以殺伐證道。

“更有許多脫離宗門的高手，被各大世家豪族重金延請，奉為座上賓，充作震懾四方的‘定海神針’。”

他自嘲的笑了笑：“便是我父親身邊，也常年伴著兩位八方門出身的萬象修士，寸步不離。

“此門根系之深，早已與永平、襄東乃至更廣袤地界的勢力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

“實在是個馬蜂窩，不好捅啊。”

“如此說來……”吳宇若有所思的摩挲著下巴：

“這世上，自然也有專精百煉匠術，或是馭靈巫祝一道的宗門了？”

“那是自然。”墨酉乾眼中，閃過一絲商賈特有的精明：

“便如我之前提過的‘三大酒門’之一，扎根永平的‘玉泉宗’。

“此宗除去豢養或外聘的戰罡武者，護衛宗門安全外，核心弟子，清一色皆是百煉匠人！

“其立身之本，便是那冠絕天下的釀酒秘術！”

他眼中流露出對財富的敏銳：

“一壇玉泉宗秘釀的‘寒潭香’，在京城能換一座三進宅院！

“當然，他們也涉足其他珍稀材料的精煉提純，底蘊深厚。

“永平另有一派‘血河宗’，亦是百煉大宗。

“專攻神兵利刃的鍛造，門中弟子畢生浸淫爐火金鐵，心無旁騖，于他道幾乎不沾。”

“至于馭靈巫祝……”他話鋒一轉：

“單獨成宗立派的，確實相對稀少，但也意味著更為集中，傳承更為隱秘純粹。

“整個靖國疆域之內，攏共不過四大八小，十二家馭靈宗門。

“其中勢力最盛者，當屬盤踞在順天府皇城根下的‘萬靈宗’！

“此宗號稱萬靈皆可通馭，底蘊深不可測，是真正的巨擘。”

吳宇心念電轉，思緒瞬間跳到了藥緣身上。

她覺醒的這份療愈天賦術法，潛力無窮，這固然是天賜的福緣。

但……是否也意味著，她體內潛藏的靈性，同樣能承載其他更基礎的術法之道？

他下意識的偏過頭，目光穿過雅間內氤氳的茶香，落在了藥緣身上。

此刻的她，并未留意到吳宇復雜的思緒。

正微微側身，專注的傾聽著墨酉乾身邊，那位頭發花白、面容和善的李管事低聲說著什么。

卻只讓吳宇心頭，泛起一陣酸澀。

藥緣長這么大，是頭一回進城。

自然也是頭一回，踏進真正的飯館，更是頭一回坐在雅間里用飯。

眼前的一切，都透著新鮮勁兒。

那小二肩上搭著白布巾，托著比臉盆還大的木托盤，在桌椅間穿梭……

柜臺后那掌柜的，手指在算盤珠子上撥得噼啪作響……

還有隔壁雅間隱約傳來的勸酒笑鬧聲……

每一樣，都讓她覺得新奇有趣，眼睛忍不住想多看幾圈。

可她心里記著吳宇哥的臉面。

有外人在，尤其是墨家七少爺這樣，一看就講究體面的人物在場，她得端著，不能露怯，更不能給吳宇哥丟人。

于是，她硬生生壓下那股子好奇勁兒，學著之前墨酉乾身邊，那寫嫻靜侍女的模樣，眼觀鼻，鼻觀心，小口吃著菜，動作盡量放得輕緩。

這份強裝出來的鎮定，落在吳宇眼里……

他能看出藥緣藏在袖子下微微攥緊的手指，能看出她目光，飛快掃過周遭陳設又迅速收回的謹慎。

這丫頭，太懂事了，懂事得讓人心疼。

更讓他心頭一動的是，藥緣顯然記著他想開飯館的事。

她那雙清澈的眼睛，從進來就格外專注的觀察。

看那小廝，如何恰到好處的添茶續水，看那跑堂報菜名時，如何口齒伶俐，看那雅間的屏風隔斷如何巧妙……

甚至，她竟破天荒的主動側過身子，對著墨酉乾身邊那位頭發花白、面容和善的李管事，小聲請教起來。

“李……李伯。”她聲音細細的，帶著點怯意：

“敢問這桌上……這圓圓的、帶孔的東西，是作何用的？”

她指著桌上，一個細竹編的小籠屜。

李管事并未因她是女子，且出身鄉野而有絲毫怠慢，反而捋著胡須，笑得慈和：

“姑娘好眼力，這叫‘氣孔籠’，蒸點心時擱在蒸屜下，能透氣不積水，點心才松軟。”

他非但耐心解答，見藥緣聽得認真，更是打開了話匣子，主動說起這開門做生意的門道來：

“……這飯館選址啊，講究個‘金角銀邊草肚皮’，臨街拐角最是金貴。

“還有這跑堂的伙計，眼要尖，腿要快，手上還得有分寸……”

一時間，小小的雅間里分成了兩處。

一邊是墨酉乾與吳宇，推杯換盞，縱論天下。

另一邊，則是老管事循循善誘，藥緣凝神靜聽。

仿佛在進行著一場，關乎未來的學徒課。

酒菜漸涼，杯盤半空。

吳宇聽得全神貫注，仿佛推開了一扇，通往更廣闊天地的，沉重門扉。

墨酉乾口中那修士如林、宗門林立、術法萬千的中原腹地，與他蝸居的步桓山，簡直是云泥之別！

那些動輒移山填海、焚城煮海的恐怖力量，聽得他心驚之余，又生出無限向往。

自己這點微末道行，和星火寨的基業，在這浩瀚的修行界中……

恐怕連一朵小浪花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