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嫁衣。

真的是它。

那個在通緝令上被標注為“兇”級，噬主惑心，奪人生魂的恐怖異物。

它怎么會跟著自己？

陳凡腦中一片空白，唯有藏靈冰冷的聲音在回響：“凡三月內已害三命……”

一股透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四肢百骸，漸漸變得僵硬，麻木，連呼吸都變得滯澀。

他想動，卻發現身體根本動不了。

“兇……兇煞！”

二樓樓梯口，那農藥鬼尖細的聲音帶著哭腔，瑟瑟發抖。

“好……好濃的怨氣……比咱們加起來都……都可怕……”兵鬼的聲音也透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老夫子鬼捧著書簡的手微微顫抖，虛幻的身體都淡了幾分。

水鬼更是直接躲到了其他鬼的身后，不敢再看。

這些尋常游魂，在真正的兇級異物面前，渺小得如同塵埃。

紅嫁衣那張被水泡得浮腫的臉龐，僵硬地轉向陳凡，嘴角那抹詭異的弧度越發明顯。

它的眼中，只有一片死寂的怨毒，冰冷，麻木，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

陳凡感到自己的意識都開始模糊。

不行！

他猛地一咬舌尖。

劇痛傳來，一絲腥甜在口中彌漫。

刺痛感如電流般劃過神經，讓他混沌的腦袋清醒了一瞬。

掌心中，【靖夜司·潛龍】腰牌滾燙得幾乎要烙進他的皮肉。

這股灼痛，反而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支撐。

“你……你是什么東西？”

吊死鬼那嘎吱作響的聲音響起，他竟是往前飄了兩步，擋在了陳凡與紅嫁衣之間。

雖然它自己也怕得不行，但它依舊試圖交涉。

“這位……姑娘，深夜到訪，有何貴干？”

紅嫁衣沒有回應。

它只是緩緩抬起了手，那雙慘白的手，指甲尖銳而烏黑。

下一刻，它那披散的黑色長發，猛地暴漲開來。

咻咻咻！

無數發絲破空，帶著尖銳的呼嘯，直刺吊死鬼。

“小心！”

陳凡驚呼。

吊死鬼根本來不及反應，數不清的黑發瞬間洞穿了它虛幻的身體，然后猛地收緊。

“呃啊——”

吊死鬼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被黑發高高吊起，在半空中痛苦地扭動。

濃郁的黑氣從它被洞穿的部位彌漫開來，它的雙眼開始泛紅，神情變得猙獰。

“它……它在吸食吊死鬼的陰氣！”農藥鬼驚恐地尖叫。

“吊死鬼要……要變成厲鬼了！”老夫子鬼語氣沉重。

一旦游魂被強行灌注過多怨氣或陰氣失衡，便會失去理智，化為只知殺戮的厲鬼。

陳凡看著在黑發中掙扎，氣息越來越暴戾的吊死鬼，心中一緊。

這些游魂雖然平日里喜歡搞些惡作劇，但本性并不壞。

況且，吊死鬼此舉，多少也有維護他的意思。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吊死鬼魂飛魄散。

一瞬間的猶豫之后，陳凡眼中閃過一抹決然。

他猛地彎腰，抓起了之前放在地上的那截銹跡斑斑的青銅斷劍。

劍身冰冷刺骨，那股陰冷鋒銳之氣，此刻卻讓他感到一絲莫名的力量。

“放開他！”

陳凡低吼一聲，握緊斷劍，竟是主動沖向了那紅嫁衣。

紅嫁衣似乎有些意外，這個凡人竟然敢反抗。

它頭顱微微一側，更多的黑發如利箭般射向陳凡。

陳凡左手緊握滾燙的【靖夜司·潛龍】腰牌，本能地橫在胸前。

嗤嗤嗤！

黑發撞在腰牌上，發出如同金屬摩擦般的刺耳聲響，激起一連串細小的火花。

腰牌青光大盛，一股沛然正氣勃發而出，將那些兇戾的黑發盡數擋開。

有效！

陳凡心中一喜，腳下不停，已沖到紅嫁衣近前。

他沒有攻擊紅嫁衣本體，而是將目標對準了那些纏繞吊死鬼的黑發。

手中青銅斷劍，灌注了他此刻全部的勇氣，狠狠劈下。

噗！

斷劍畢竟是凡物殘片，即便帶著陰氣，也無法輕易斬斷這兇物的發絲。

但劍鋒過處，依舊撕扯開了一道細微的口子。

有門！

陳凡不管不顧，揮舞著斷劍，一次又一次地劈砍在那一束吊著吊死鬼的黑發上。

紅嫁衣似乎被激怒了，更多的發絲從四面八方襲來，要將陳凡徹底吞噬。

陳凡將潛龍腰牌舞得密不透風，青光閃爍，龍吟隱現，堪堪護住周身要害。

汗水浸濕了他的額發，手臂酸麻，每一次格擋都震得他虎口發麻。

但他沒有退縮。

“再加把勁！”

他看到吊死鬼身上的紅光越來越盛，再拖下去就真的來不及了。

終于，在一連串急促的劈砍之下，那束堅韌的黑發被他用斷劍割開了一道明顯的裂口。

就是現在！

陳凡眼中精光一閃，猛地將手中滾燙的潛龍腰牌，狠狠按在了那道裂口之上。

“敕！”

一聲低喝。

腰牌上的“潛龍”二字驟然亮起，一股遠比之前更加強大的灼熱力量爆發開來。

滋啦——

被腰牌按住的黑發，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間冒出滾滾黑煙，發出一陣焦臭。

那堅韌無比的發絲，竟被硬生生燒斷。

吊死鬼失去束縛，從半空中摔落下來。

“快！接住他！”

老夫子鬼急忙喊道。

兵鬼和農藥鬼連忙上前，手忙腳亂地扶住了氣息奄奄的吊死鬼。

吊死鬼身上的紅光漸漸褪去，雖然依舊虛弱，但總算脫離了厲鬼化的危險。

幾個游魂手忙腳亂地將自身微弱的陰氣渡給吊死鬼，助它穩定魂體。

陳凡重重喘息著，拄著斷劍，胸膛劇烈起伏。

他再次看向紅嫁衣，目光中雖然依舊帶著恐懼，卻多了一絲不屈的戰意。

他，一個剛畢業的普通大學生，一個剛剛踏入超凡世界的菜鳥，竟然真的從一個兇級異物手中救下了一只鬼。

這感覺，既荒誕，又帶著一絲莫名的豪情。

紅嫁衣靜靜地立在原地，被燒斷的發絲緩緩縮回。

它那雙空洞的眼睛，死死盯著陳凡。

空氣中的陰冷氣息，越發濃重。

對峙。

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際。

轟隆！

窗外，一道刺目的閃電劃破夜空，緊接著，一聲沉悶的春雷炸響。

驚蟄雷。

春雷響，萬物長。亦有說法，驚蟄之雷，至陽至剛，能辟易鬼魅。

那紅嫁衣聽到雷聲，身體猛地一顫。

它身上的怨氣，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波動起來。

它深深地看了一眼陳凡，又看了一眼他手中那枚散發著滾燙氣息的腰牌。

那雙空洞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極其復雜難明的情緒。

下一刻，它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

片刻之后，原地只留下一串濕漉漉的小巧腳印，以及那股尚未散盡的陰寒。

它走了。

陳凡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幸好及時用斷劍撐住了身體。

劫后余生的慶幸，與力竭之后的虛脫，同時涌上心頭。

“陳……陳小哥，你……你沒事吧？”

老夫子鬼帶著其他幾個游魂小心翼翼地圍了上來，語氣中充滿了感激與敬畏。

吊死鬼也恢復了一些，虛弱地說道：“多……多謝小哥……救命之恩。”

陳凡擺了擺手，聲音有些沙啞：“舉手之勞……你們也……小心點。”

他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你們先回樓上吧，我需要休息。”

“是是是，小哥您好好休息。”

幾個游魂見他面色蒼白，也不敢多打擾，紛紛退回了二樓。

偌大的博物館大廳，再次恢復了平靜。

陳凡將那截斷劍放在桌上，疲憊地坐倒在椅子上。

他攤開手掌，【靖夜司·潛龍】腰牌依舊溫熱，但不再滾燙。

腰牌表面，幾行新的淡金色古篆小字緩緩浮現。

“當代潛龍陳凡，初涉險境，勇救游魂，退避兇煞，記功勛壹點。”

功勛壹點。

陳凡精神微微一振。

“功勛者，可開啟潛龍秘藏，兌換修行法門，亦可滋養己身，錘煉魂魄。”

新的信息繼續浮現。

“檢測到潛龍行走初次獲取功勛，可開啟‘潛龍決’初篇。”

話音剛落，一股暖流從腰牌中涌出，沿著他的手臂，緩緩注入四肢百骸。

同時，博物館內殘存的陰氣，以及之前紅嫁衣逸散的些許怨氣，竟被腰牌無形吸扯，化為精純的能量，一同涌入陳凡體內。

這股力量并不狂暴，反而溫和滋養，修復著他因力戰而疲憊不堪的身體，淬煉著他尚顯稚嫩的精神。

陳凡只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舒適感包裹了全身，眼皮越來越沉重。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聽到了一聲悠遠的道吟。

最終，他再也支撐不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窗外，夜色漸褪，東方已現魚肚白。

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而沉睡中的陳凡，身體正發生著潛移默化的改變。

潛龍已出淵，雖稚嫩，卻已初露鋒芒。

世事如棋，落子無悔。前路漫漫，唯有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