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陳凡趴在博物館冰冷的紅木長桌上,睡得并不安穩。
眉心緊蹙,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又一次墜入了那個詭異的夢境。
幽深,寂靜,沒有盡頭的古井。
井口,那道模糊的紅影依舊靜靜佇立。
“郎君……可知奴家……等了多久……”
幽怨的歌聲,如同跗骨之蛆,鉆入他的耳膜,冰冷而粘稠。
這一次,那紅影似乎離他更近了一些。
他甚至能隱約看到對方慘白的手,以及一雙空洞而怨毒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看”著他。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讓他猛地從夢中驚醒。
“呼……呼……”
陳凡大口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心臟狂跳不止。
窗外,天色已蒙蒙亮,晨曦透過高大的玻璃窗,驅散了些許大廳內的陰暗。
然而,那夢中的寒意,卻依舊縈繞在他心頭,揮之不去。
他下意識地摸向胸口,那枚【靖夜司·潛龍】腰牌,此刻只是溫熱,并未如昨夜般滾燙示警。
“它不是走了……”
陳凡喃喃自語,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它是……纏上我了!”
這個認知,像一塊巨石,狠狠砸在他的心湖,激起驚濤駭浪。
昨夜的僥幸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不安。
那可是“兇”級的異物,不是博物館里這些搞點惡作劇的小鬼能比的。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環顧四周。
清晨的博物館,寂靜無聲。陽光漸漸驅散陰霾,一切似乎又恢復了正常。
可陳凡知道,這只是表象。
他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決定先回家。這里,暫時不安全了。
回到位于老城區略顯破舊的出租屋,推開門的剎那,一股微弱卻清晰的陰冷感撲面而來。
陳凡的心,咯噔一下。
他的目光在狹小的房間內飛快掃過。
地板上,幾不可見的濕痕,蜿蜒著,一直延伸到他的床邊。
枕頭上,一根細長的、濕漉漉的黑色發絲,靜靜躺在那里,格外刺眼。
陳凡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猛地回頭,眼角余光似乎瞥見一抹猩紅的衣角,從衛生間門后一閃而逝。
“!!!”
冷汗,瞬間浸濕了他的后背。
它真的跟來了!
那紅嫁衣,那個被標注為“兇”級的恐怖存在。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口袋里的潛龍腰牌。
“藏靈!藏靈!有沒有辦法對付它?”
他在心中狂喊。
腰牌微微一熱,一股信息流涌入他的腦海。
“當代潛龍陳凡,身陷危局,心志尚堅。‘潛龍決’初篇已啟,可憑功勛,參悟‘鎮靈秘錄’之‘馭鬼篇’。”
“馭鬼?”
陳凡精神一振,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馭鬼’之法,需以紙為憑,心念為引,敕令為符。可驅,可役。”
新的信息繼續浮現,帶著一絲古老而玄奧的意味。
驅逐,役使。
陳凡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以他現在的狀態,想“役使”那兇級紅嫁衣,無異于癡人說夢。
但“驅逐”,或許能為他爭取一線生機。
他想起昨夜腰牌在舊報紙上顯現“異象錄入簡報”的情景。
“紙……”
他迅速在書桌上翻找,找到一本尚未用過的筆記本。
撕下一張空白的紙頁,平鋪在桌上。
陳凡深吸一口氣,努力摒除心中的雜念,回憶著腦海中關于“馭鬼篇”的法門。
他嘗試調動體內那股因修煉“潛龍決”初篇而產生的微弱暖流,將其匯聚于指尖。
然后,以指為筆,在那張白紙上,緩緩勾勒。
沒有筆墨,卻有無形的痕跡在紙上蔓延。
起初,只是一些模糊的印記,但隨著他精神的高度集中,那些印記漸漸清晰,最終形成了一枚結構簡單,卻透著一絲奇異力量的符文雛形。
“敕!”
他學著昨夜腰牌發威時的樣子,低喝一聲。
嗡——
紙上的符文,竟真的泛起一層微不可察的淡金色光芒,隨即隱去。
成了!
一股明悟涌上心頭。
這便是“馭鬼符”的最基礎形態,雖然簡陋,卻已具備了最基本的“敕令”之力。
“凡事,皆有一線生機。”
陳凡看著那張平平無奇的白紙,心中稍定。
他想到了博物館里的那五個游魂,還有那柄青銅斷劍。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或許,可以用那些‘陰物’,來對付這個更兇的‘陰物’?”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腦中形成。
雖然風險極大,但總好過坐以待斃。
他需要時間,需要更強的力量。
而眼下,他必須先想辦法將那紅嫁衣從自己的房間里“請”出去。
................
與此同時,數百公里之外。
一輛黑色商務車,正平穩地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車內,氣氛略顯肅穆。
駕駛座與副駕駛座上是兩名身著黑色勁裝,神情警惕的青年。
后座,端坐著三人。
居中者,是一位身著改良玄色道袍,面容清癯,目蘊神光的中年道人,正是清微派此次下山行走的領隊,清玄道長。
其左側,是一位二十出頭的青年弟子,劍眉星目,神采奕奕,名為明惠。
右側,則是一位容貌清麗,氣質沉靜的年輕女冠,名為靈月。
“師叔,”
明惠率先開口,打破了車內的沉默。
“此次‘萬象潮涌’,靈氣復蘇,各地異事頻發。我等奉師門之命下山,勘察異動,撥亂反正,實乃分內之事。”
清玄道長微微頷首,目光深邃。
“《太上感應篇》有云: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他緩緩說道。
“如今序力之泛濫,既是機緣,亦是考驗。沉寂已久的妖邪,感此時機,亦會紛紛現世,為禍人間。”
靈月接過話頭,聲音清冷:
“我等修行之人,當以斬妖除魔,護佑蒼生為己任。”
清玄道長看著手中的一部平板電腦,上面正顯示著一些加密的圖文信息。
“根據宗門最新傳訊,衢市西郊,一處廢棄多年的化工廠內,近期怪事連連,已有多名拾荒者與探險青年無故失蹤。”
“當地‘神州特事總局’的同志初步探查后,損失了幾件偵測儀器,人員也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精神恍惚,懷疑有非同尋常的邪祟作祟。”
明惠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銳利:
“廢棄工廠,本就陰晦之地,若再有怨念不散,極易滋生妖邪。師叔,此事非同小可。”
清玄道長面色凝重地點頭:
“宗門長老師尊以‘太乙神數’推演,此事恐與‘血煞’有關,其兇戾程度,或遠超我等先前處理的幾樁異事。”
“血煞?”
明惠與靈月聞言,皆是神色一凜。
“我等即刻轉道,前往衢市。務必在事態擴大之前,查明真相。”
清玄道長沉聲道。
“若真是妖物害人,定當雷霆一擊,將其伏法,絕不能讓其繼續為禍。”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縱是妖邪,亦有其應循之‘序’。一旦越界,便是自取滅亡。”
“弟子明白!”
明惠與靈月齊聲應道。
商務車在下一個出口駛離高速,朝著衢市的方向疾馳而去。
一場更大的風雨,似乎正在悄然醞釀。
前路漫漫,唯有披荊斬棘,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