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內死寂一片。
那張懸浮的草稿紙,不,現在應該稱之為“通緝令”,依舊散發著淡淡的墨香與一縷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陳凡指尖的灼痛感漸漸消退,留下一點不甚明顯的紅痕。
這不是幻覺。那個自稱“藏靈”的空靈聲音,在他痛呼之后便銷聲匿跡。周遭重歸死寂,唯有窗外老城區特有的嘈雜人聲,隱約傳來。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狂跳的心臟。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枚靜靜躺在木箱中的墨色印璽。
就在此時,印璽表面那剛剛隱沒的幽光,再次微弱地閃動了一下。
道微弱的墨光自印璽中悄然溢出。緊接著,一件物品憑空出現在印璽旁邊,落在那積滿灰塵的木箱蓋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陳凡嚇了一跳,本能地后退半步。
那是一塊巴掌大小的腰牌。
通體玄黑,材質似玉非玉,入手冰涼沉重,與那印璽的觸感頗有幾分相似。
腰牌正面,用陽刻手法雕著一條栩栩如生的盤龍,龍身潛藏于云紋之中,只露出一鱗半爪,卻透著一股難言的威勢。背面則刻著兩個古篆——“潛龍”。
“潛龍腰牌……”陳凡喃喃自語,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藏靈那句“汝既以血為契,喚醒印璽,當承當代潛龍之位”。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潛龍”信物?
他的視線從腰牌移開,落回那張依舊懸浮的“通緝令”上。
“異物:血嫁。”
“等級:兇。”
“狀態:在逃。”
“罪行:噬主惑心,奪人生魂。凡三月內,已害三命。”
字字森然,觸目驚心。尤其是那血色勾勒的嫁衣圖案,與他之前在新聞推送的模糊現場照片中瞥見的那件,幾乎一般無二。
通緝令的末尾,還有一行小字。
“持潛龍腰牌,可追蹤其怨氣軌跡,收容歸案,不得有誤。”
收容?開什么玩笑!陳凡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讓他去捉拿這么一件聽著就邪門無比的“血嫁”?
他一個剛畢業、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青年,憑什么?就憑這塊冰涼的破牌子?
“荒謬,太荒謬了……”
他搖著頭,試圖將這些不切實際的念頭甩出腦海。
未知,如深淵之口,既引人探究,亦藏噬人之險。此刻的陳凡,只想遠離這深淵。
他猛地抓起手機,手指有些顫抖地在搜索框里輸入“靖夜司”。
屏幕上跳出來的,大多是一些小說、游戲或者動漫的設定。偶爾有幾個指向古代某個不知名機構的零星記載,語焉不詳,更像是野史傳說。根本沒有任何官方或權威的資料。仿佛這個名字,只存在于虛構的故事之中。
陳凡不死心,又搜索起“血嫁衣”、“紅嫁衣命案”。這一次,搜索結果讓他如墜冰窖。
一條本地新聞赫然在列,發布時間就在今天上午。
“城南老舊小區發生離奇命案,一女子身著紅衣家中身亡,死因不明,警方已介入調查……”
新聞配圖打了厚厚的馬賽克,但依稀能辨認出警戒線、勘察人員的身影,以及……那抹刺眼的紅色。
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新聞中提及的小區名字——“惠民小區”。那不就在他這棟閣樓隔壁!直線距離恐怕不超過五百米。
陳凡的臉色變得煞白。他幾乎可以肯定,新聞里的死者,就是電話里的那個女人。而那件“血嫁”,就在他附近,甚至可能……正在尋找下一個目標。
冷汗唰地冒了出來。
他猛地看向桌上的“通緝令”和那塊“潛龍腰牌”。
難道,這印璽和腰牌,真的不是什么惡作劇?
“持潛龍腰牌,可追蹤其怨氣軌跡……”
他下意識地拿起那塊玄黑的腰牌,入手冰涼,此刻卻帶著一股奇異的安定感。就在他握住腰牌的剎那,腦中倏然閃過一道模糊而冰冷的指引,指向某個方向。正是隔壁惠民小區的方位!
陳凡手一抖,腰牌差點脫手飛出。
“不,不不不……”
他連連搖頭,將腰牌扔回木箱,像是扔掉一塊燙手的山芋。
“警察肯定已經把那件嫁衣當做證物帶走了。”
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對,肯定是這樣。新聞里都說了警方介入調查,那種兇物,他們不可能留在現場。”
既然已經被官方處理,那自然也輪不到他這個“潛龍”去操心。什么“收容歸案”,什么“不得有誤”,都見鬼去吧!他只是個普通人,只想過普通的生活。
這“靖夜司印璽”,這“潛龍之位”,誰愛當誰當去!
他打定主意,這閣樓還是盡快處理掉為好,里面的東西,尤其是這印璽和腰牌,他碰都不會再碰一下。至于那塊“潛龍腰牌”,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它揣進了口袋。倒不是想執行什么狗屁任務,純粹是……萬一,萬一那什么“血嫁”真的找上門來,這玩意兒興許能當個護身符?聊勝于無吧。
天道幽微,異象迭起。凡人于此洪流之中,不過一葉浮萍。
他草草收拾了一下房間,主要是把那個裝著印璽的木箱塞到了床底下最深處,眼不見為凈。忙活了大半天,又是驚嚇又是糾結,早已身心俱疲。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綢緞,緩緩覆蓋了整個城市。
白日的喧囂褪去,潛藏在陰影中的未知開始蠢蠢欲動。
陳凡鎖好門窗,連晚飯都沒吃,便一頭栽倒在床上。他只想好好睡一覺,把今天發生的一切都當成一場噩夢。
然而,命運的輪盤一旦開始旋轉,凡人便再難掙脫其既定的軌跡,唯有順流而下,或逆水行舟。
睡夢中,陳凡感覺自己墜入了一片無邊的血色濃霧。
霧氣中,隱約傳來女子的哭泣聲,哀怨凄絕,如泣如訴。
他想看清,卻怎么也撥不開眼前的濃霧。
漸漸地,一個穿著鮮紅嫁衣的模糊身影,在霧中緩緩浮現。她沒有臉,或者說,她的臉被一團更濃的血霧所籠罩,只能看見烏黑的長發披散下來,與鮮紅的衣袂糾纏。嫁衣的裙擺拖在地上,所過之處,留下暗紅色的濕痕,散發著濃郁的血腥氣息。
“下一個……輪到你了……”冰冷空洞的聲音,在他耳邊,在他腦海中,不斷回響。
陳凡想要逃跑,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無法動彈。那紅衣身影,一步一步,緩緩向他逼近。他能感覺到那股令人窒息的陰冷怨氣,抓撓著他的皮膚,仿佛要鉆進他的骨頭縫里。
極致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臟。
就在那紅衣身影即將觸碰到他的瞬間——
“嗷——!”一聲仿佛來自亙古洪荒的龍吟,驟然在他意識深處炸響!那龍吟聲威嚴、霸道,充滿了煌煌天威,瞬間沖散了四周的血色濃霧。穿著紅嫁衣的身影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如同遇到克星一般,驟然消散。
陳凡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窗外,夜涼如水,幾顆疏星點綴在墨藍色的天幕上。剛才的夢境,真實得可怕。
他下意識地摸向口袋,那塊“潛龍腰牌”正靜靜地躺在那里,表面似乎還帶著些許殘存的溫熱。
是它……救了自己?
陳凡怔怔地看著手中的腰牌,心中五味雜陳。他本想將其棄之如敝履,卻沒想到,反而是這東西在關鍵時刻拉了他一把。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這句話,此刻在他心中有了別樣的體會。
就在他心神不定之際,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打破了房間的寂靜。是一封新郵件的通知。
陳凡疑惑地拿起手機,點開郵件。發件人是“市屬民俗文化博物館”。郵件內容很簡潔:“陳凡先生您好:恭喜您通過了我館資料研究員崗位的初步篩選,請于三日內攜帶相關證件前來面試。附件為我館部分內部場景參考照片,期待您的到來。”
民俗博物館?他什么時候投過這家單位的簡歷?印象中,他海投的簡歷里,并沒有這一家。而且,招聘流程也太快了些,連個筆試都沒有,直接就通知面試了?
他點開郵件附件里的照片。照片明顯是在光線昏暗的室內所攝。古舊的木質展柜,蒙塵的民俗器具,墻壁上懸掛著一些色彩詭異的面具和泛黃的符箓圖畫。
其中一張照片,拍攝的是一個獨立的玻璃展柜。
展柜內,幽暗的燈光下,靜靜地陳列著一件……深紅色的,繡著繁復花紋的……古舊衣物。
雖然光線不足,細節模糊,但那款式,那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