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如墨,博物館三樓庫房靜謐得令人窒息。
陳凡借著手機屏幕的光,擰著眉,仔細端詳著那塊印有“黃皮畫骨”通緝令的麻布。
白天烙印時只關注了黃皮妖的主要信息,此刻靜下心,才發現那模糊的黃鼠狼圖案下,竟藏著更詭異的背景。
那是一副暗淡至極、線條模糊的圖畫,如同墨跡耗盡前的最后一筆。
畫的最下方,幾個穿著土黃色破爛衣衫的“人”影跪地膜拜,姿態卑微。他們膜拜的對象……是一個高聳、難以名狀的輪廓,似祭壇,又似神像,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古老邪氣。
“這畫的是什么玩意兒……”
陳凡低語,指尖輕觸那模糊區域,“拜的又是什么鬼東西?”
正凝神細看,試圖解讀更多信息時——“啪嗒!”
整個博物館瞬間陷入了徹底的黑暗。手機光也隨之滅了,只剩應急指示燈微弱亮起,勉強照出庫房輪廓。
“我靠!”
陳凡被突如其來的斷電嚇了一跳,“喂!老夫子!是不是你們幾個又在搞鬼?!”
聲音在空蕩樓層回蕩。這幫家伙,安生日子過久了,又皮癢了是吧?非得逼我拿出物理超度套餐?
往日里嬉皮笑臉回應的五只游魂,此刻卻毫無動靜,安靜得反常。
陳凡心頭一沉,不對勁。
他沒有猶豫,手腕翻轉,腰牌空間兌換出的【環首刀·百煉】已握在手中。
刀身狹長,入手微沉,冰冷觸感順手臂蔓延,帶來奇異的安定。他屏住呼吸,側耳傾聽。除了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便只有窗外風聲,以及……隱約的、毛骨悚然的“沙沙”聲,像是沉重的東西正拖行著,在黑暗中緩緩挪動。
那聲音,絕非老夫子它們能發。陳凡壓低身形,借應急燈微光,緩緩挪出庫房,環首刀橫胸前,警惕地掃視幽暗寂靜的走廊。
“嗚——”一股陰風從走廊盡頭毫無征兆地卷來,吹得陳凡衣衫獵獵,這股陰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刺骨!
緊接著,一個高大扭曲的黑影,帶著濃烈腥臭與怨氣,猛地撲出,直取面門!黑影速度驚人,雙臂奇長,指甲烏黑尖銳,閃爍著心悸的寒光!
“來得好!”陳凡低喝,腳下錯步,險險避開那致命一擊。同時,手腕發力,借腰腹之力,環首刀劃出凌厲弧線,斜劈向黑影腰肋!
“鏘!”一聲悶響,不似劈中血肉,倒像砍在堅韌皮革上。黑影吃痛,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攻勢更瘋狂。陳凡不敢怠慢,從腰間摸出兵魂贈予的青銅斷劍。雖是斷刃,其上附著的軍魂煞氣,對鬼物亦有克制。左手斷劍格擋,右手環首刀主攻,狹窄走廊內刀光劍影,金鐵交鳴不絕。
這惡鬼實力遠超那些游魂,力大無窮,周身怨氣濃郁,幾乎化為實質,尋常物理攻擊效果甚微。但陳凡此刻已非吳下阿蒙。【潛龍決·啟靈卷·圓滿篇】讓體內序力更凝練,反應速度和力量遠勝從前。他腦中還有兵魂灌輸的秦軍搏殺劍術,招式簡潔狠辣,大開大合,專為戰場殺伐而生。
“著!”
陳凡瞅準破綻,斷劍虛晃,引惡鬼手臂格擋,環首刀卻如毒蛇出洞,自刁鉆角度刺出,正中惡鬼胸口!
“噗嗤!”
利刃入肉。
“嗷——!”
惡鬼發出凄厲慘叫,龐大身軀踉蹌后退,胸口碗口大窟窿,黑氣翻涌,不見鮮血。它撞破大廳落地玻璃窗,嘩啦巨響,玻璃碎片四濺。月光透窗而入,有那么一瞬,陳凡從飛舞玻璃殘片折射光影中,竟看到詭異畫面——無數奇形怪狀妖魔鬼怪,朝著模糊威嚴的王座頂禮膜拜,赫然是“萬妖朝拜”之景!
幻覺?
還是……這惡鬼來歷不簡單?陳凡心頭一震,手上未停。惡鬼見勢不妙,已知眼前人類并非善茬,嘶吼一聲,轉身便要從窗口逃。
“想跑?晚了!”陳凡冷哼,左手并指如劍,低喝:“天地玄宗,萬炁本根。縛!”敕令出口,淡黃符箓憑空指尖凝聚,閃爍靈光,如流星后發先至,精準印在惡鬼后心!
“敕!”龐大身軀猛地一僵,仿佛被無形鎖鏈捆縛,重重摔地,抽搐不止,再無法動彈。
陳凡輕呼一口氣,額角滲出汗珠。
這惡鬼,難纏不少。他上前幾步,確認符箓已制住惡鬼,這才開口揚聲:“老夫子,吊死鬼,都給我出來!”
不多時,五道青蒙蒙虛影從二樓小心地探出頭,正是博物館那五位“老住戶”。
“小……小凡凡,剛……剛才那是什么動靜啊?”農藥鬼聲音發顫,顯然嚇壞了。
“就是,嚇死鬼了都!”吊死鬼也跟著附和。
老夫子鬼相對鎮定,飄到陳凡身側,看著地上掙扎不起的惡鬼,驚疑不定:“此獠兇煞之氣甚重,非我等尋常游魂可比。陳小友,你這……又是從何處招惹來的?”
陳凡沒好氣瞥了他們一眼:“少廢話,幫我看著它,我去開燈。”
他走到電閘處,果然跳閘了。合上電閘,博物館大廳重放光明。燈光下,惡鬼模樣清晰顯露——身高近丈,青面獠牙,渾身覆暗青鱗甲,血紅眸子死死盯陳凡,充滿怨毒不甘。
“行了,現代版包青天要開始升堂問案了。”陳凡搬椅坐下,環首刀插地,對著惡鬼道,“姓名,性別,哪里人士,為何深夜闖入我館,意圖傷人?從實招來,可免皮肉之苦!”
惡鬼喉嚨里發出“嗬嗬”怪響,血紅眼睛瞪著陳凡,顯然不打算配合。
“喲呵,還挺橫?”
陳凡挑挑眉,也不惱,直接掏出【靖夜司·潛龍】腰牌,將腰牌往惡鬼額頭一按。
金光一閃,細密文字如同投影浮空,清晰顯示著惡鬼“生平事跡”。
【異物:怨煞(兇級)】
【原名:周屠(生前為屠戶,性暴虐)】
【罪行記錄:】
【-庚寅年,七歲,窺鄰婦沐浴,以石擲犬,致其傷殘。】
【-癸巳年,十歲,竊取鄉鄰財物,嫁禍于乞兒。】
【-丙申年,十三歲,糾集惡少,凌虐孤寡。】
【-辛丑年,十八歲,因口角殺人,亡命天涯。】
【-乙巳年,二十二歲,落草為寇,攔路搶劫,奸淫擄掠,凡十三起,害二十七命。】
【-戊申年,二十五歲,參與販運“五石散”,毒害一方。】
【-庚戌年,二十七歲,被官兵圍剿,負隅頑抗,中箭身亡,怨氣不散,化為此獠。】
【……】
一樁樁,一件件,從雞鳴狗盜到殺人放火,販毒害人,簡直罄竹難書!
五只游魂看得目瞪口呆,連連吸氣。便是他們這些鬼,生前也沒干過這許多傷天害理勾當。
“嘖嘖嘖,”
陳凡搖頭,收回腰牌,“真是個重量級選手啊。周屠是吧?你這輩子,可真是把‘惡’字詮釋得淋漓盡致。”
他站起身,拔出地上環首刀,刀鋒燈光下閃爍森冷寒芒。
“天理昭彰,報應不爽!爾罪孽深重,今日伏法,乃天數使然!”陳凡聲音平靜,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依據古法,判你斬首,立即執行!”
惡鬼周屠眼中終于露出恐懼,瘋狂掙扎,發出意義不明嘶吼。陳凡面無表情,手起,刀落!
“噗——”碩大青面獠牙頭顱沖天而起,空中翻滾幾圈,重重落下。斷頸處黑氣狂涌,無頭身軀劇烈抽搐幾下,如同泄了氣的皮球迅速干癟、消散。
魂飛魄散。陳凡長出一口氣,甩甩刀身黑血(怨氣凝結物),感覺博物館內陰寒之氣消散不少。
“除惡務盡,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默念一句,收回環首刀。然而,解決了不速之客,陳凡心中沒有太多輕松。回想剛才戰斗,惡鬼周屠兇悍程度。這【靖夜司·潛龍】腰牌,在如今末法時代,或者說“序力”復蘇初期,威懾力似乎不如預想強大。對付尋常游魂尚可,遇上這種積年老鬼、兇煞之流,單憑腰牌氣息,怕鎮不住場子。更讓他警惕的是,腰牌散發獨特氣息,在妖魔鬼怪眼中,恐怕非護身符,反而更像黑夜明燈,一塊散發誘人香味肥肉!
“尤其是……”陳凡目光再次落到印著“黃皮畫骨”通緝令麻布上,特別是模糊背景圖畫。
“剛才將通緝令印在麻布上,圖畫顯現,黃皮妖圖案倒也罷了,但背景里拜祭邪神圖案……邪氣會不會也因此飄出去了?”一個可怕念頭腦海中浮現。如果真是這樣,那他豈不等于主動給與邪神有關妖魔,或者對【靖夜司.潛龍】有所圖謀古老存在,發送了定位信號?
他終于明白,自己作為世間目前已知、唯一的【靖夜司·潛龍】傳人,恐怕從激活印璽那刻起,已站在無數妖魔鬼怪對立面,成為它們眼中釘、肉中刺,天生目標與宿敵!
“以后用這玩意兒打印通緝令,必須做好萬全防護,否則……怕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陳凡打個寒顫,暗下決心。這已非能不能抓住目標問題,而是自己會不會先被目標同伙或更厲害仇家給“優化”掉。
就在他心神不寧之際,空靈古老聲音突兀腦海深處響起,正是久未出聲印璽樞靈——藏靈。
“汝所慮者,不無道理。”藏靈聲音依舊平淡,不帶絲毫情感波動。
“【靖夜司】,非始于汝所知之朝代。其源流,可追溯至夏時。”
“夏時初立,名曰‘司怪’,專司探查、記錄、收容天下異變,以防禍亂擴大。第一代司怪之首,便是初代【潛龍】。”
陳凡一愣,夏朝?那得是公元前多少年了?“【靖夜司】之職責,核心在于‘執序’二字。”
“斬妖除魅,匡扶人間正道,守天地人三界之平衡,維系萬物生靈所依循之基本律法。此乃天命,亦是宿命。”
“歷經商周以降,朝代更迭,【靖夜司】之名亦隨之變換,或稱‘司隸’或稱‘禁府’,或隱于朝堂,或獨立于世外。然其核心使命,萬古不易:靖平禍亂,序正乾坤。”
“近者,如明時,亦有‘錦衣衛’之名,雖職權有所偏頗,然其初衷,亦有監察百官、肅清奸邪、維護秩序之意,與【靖夜司】之部分權能暗合。”
錦衣衛?!
陳凡眼角抽了抽。好家伙,這傳承背景,聽起來怎么越來越像反派組織了?
“潛龍者,每一代【靖夜司印璽】執掌者,既是秩序守護者,亦是行走光明與黑暗之間孤獨行者。”藏靈
聲音似乎帶上一絲難以察覺悠遠,“汝既承此印,便承此任。前路漫漫,妖氛漸濃,好自為之。”
藏靈聲音沉寂下去,再無聲息。陳凡站在原地,消化突如其來龐大信息。靖夜司,潛龍,夏朝,錦衣衛……這些詞匯腦中盤旋。
他看著手中【靖夜司·潛龍】腰牌,又看那張詭異“黃皮畫骨”通緝令,以及其上令人不安、膜拜邪神背景圖案。
前所未有沉重感,壓在心頭。
看來,博物館看大門清閑日子,怕真要到頭了。
而那只黃皮妖,及其背后可能牽扯出“黃仙廟”和未知邪神祭拜圖景,恐怕只是冰山一角。他深吸口氣,眼神逐漸堅定。
“躲是躲不過了……”他低頭看那張麻布通緝令,跪拜土黃色人影,模糊祭壇輪廓,燈光下似乎更清晰一分,透著令人不寒而栗邪性。
這黃皮妖“畫皮”,畫究竟是誰皮?它所圖謀又與這邪異祭拜有何關聯?窗外夜色更深,遠方隱約雷聲,預示一場更大風雨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