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西藥鋪的門簾被陳牧掀開時,帶著股山霧的潮氣,那潮濕的霧氣撲在臉上,涼絲絲的,帶著山林里獨有的清新味道。
張藥頭正撥弄著算盤,珠串碰撞聲戛然而止,那清脆的聲響在安靜的藥鋪里格外清晰。
他那綠豆般的小眼睛從黃銅鏡片后彈出來,直勾勾盯向陳牧懷里用粗布裹著的熊膽,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貪婪。
“小陳娃子來得早啊。“張藥頭搓著泛著油光的手指站起來,那油膩膩的觸感仿佛能透過空氣傳過來。
柜臺后飄來黨參和朱砂混合的藥香,那股濃郁的香氣鉆進鼻子里,讓人心神一振。
他伸手要接熊膽,陳牧卻往后縮了縮——這是他天沒亮就摸進黑風嶺,用柴刀砍斷熊前掌才搶來的。
后背上被熊爪刮出的血痕還在滲著淡紅,那傷口處傳來的刺痛感,像針在扎一樣。
“先說好,五副換一副續(xù)命丹。“陳牧喉嚨發(fā)緊,聲音卻硬邦邦的,那干澀的聲音仿佛是從嗓子眼里擠出來的。
張藥頭的手指懸在半空頓了頓,突然嗤笑一聲。
他扯過粗布一角,指甲蓋里的金粉蹭在熊膽上:“你當這是普通山熊?
這毛爪子帶倒刺,牙口泛青,分明是沾了妖氣的妖獸。“他把熊膽甩回粗布,那熊膽砸在粗布上的悶響,讓人心里一緊。“我這藥鋪是正經(jīng)買賣,妖獸內(nèi)臟入不得藥!“
陳牧的太陽穴突突跳起來,那跳動的疼痛仿佛要沖破腦袋。
他想起昨兒在林子里,那熊眼睛泛著幽綠,像兩盞鬼火,在黑暗中格外瘆人。
撲過來時帶起的風里有股腐臭味,那股惡臭直鉆鼻腔,讓人作嘔——可這是他能找到的最容易獵殺的妖獸了,再往上是青鱗豹,他連皮毛都近不了。
“張叔,我娘咳血都半月了。“他攥緊粗布,指節(jié)發(fā)白,那緊繃的手指仿佛要把粗布捏碎。“您前兒還說熊膽能入藥......“
“前兒是前兒!“張藥頭啪地合上算盤,震得柜臺上的藥罐叮當響,那清脆的響聲在藥鋪里回蕩。“現(xiàn)在九域亂得很,前兒山腳下老李家的牛被啃了半拉身子,鎮(zhèn)東頭王屠戶家的狗......“他突然瞇起眼,盯著陳牧胸口,“你懷里揣的什么?“
陳牧下意識按住懷里的金屬牌。
那是他三天前墜崖時在巖縫里撿到的,銅錢模樣,正面刻著“玄“字,背面“戊“字,邊緣有團霧狀紋路——方才被張藥頭一盯,金屬牌竟微微發(fā)燙,那溫熱的觸感從掌心傳來。
“沒......“
“拿出來!“張藥頭猛地拍柜臺,震得陳皮罐子翻倒,那罐子倒地的聲音格外響亮。“我瞅著像邪紋!
上個月有個外鄉(xiāng)客帶了塊帶紋路的鐵牌,結(jié)果被玄甲衛(wèi)當邪修抓了,連鋪子都燒了!“他壓低聲音湊近,那溫熱的氣息噴在陳牧臉上。“你要是交出來,我就當沒看見,熊膽......“他掃了眼粗布,“算你十副換一副藥。“
陳牧的后槽牙咬得生疼,那酸痛的感覺在嘴里蔓延。
他想起妹妹昨晚攥著他衣袖說“哥你身上有血“時的眼神,那擔憂的眼神仿佛還在眼前。
想起灶臺上涼透的野菜粥里飄著的半片菜葉——那是妹妹偷偷藏在圍裙里帶回來的。
“我沒帶邪物。“他倒退兩步,門簾在身后晃出“唰“的聲響,那聲響像是在為他的離開送行。“張叔要是不收,我去別的鋪子。“
“別的鋪子?“張藥頭扯著嗓子笑,那尖銳的笑聲讓人耳朵生疼。“東頭劉藥鋪前天關(guān)了門,西頭趙記被玄甲衛(wèi)抄了——整個青牛鎮(zhèn)就剩我這一家!“他敲了敲柜臺,“你娘的命,可就攥在這鐵牌上。“
陳牧轉(zhuǎn)身跑出門時,山霧裹著他的后背,那冰冷的霧氣像一層薄紗,貼在背上。
金屬牌在懷里燙得慌,像塊燒紅的炭,那滾燙的感覺仿佛要把衣服燒穿。
他抄近路穿過菜畦,褲腳被露水打濕,那冰涼的露水順著褲腿往上蔓延。
他的腳步匆匆,耳邊只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路邊的野草在風中沙沙作響,像是在低語著什么。
他的心情越發(fā)沉重,每走一步都覺得壓力如山。
腦子里嗡嗡響:妹妹說續(xù)命丹漲價,張藥頭突然提邪紋,這兩者真沒關(guān)系?
竹屋的門虛掩著。
陳牧推開門,看見陳葵正趴在灶臺上,手里攥著半根赤焰草——那是他昨天從后山挖的,原本打算曬干貨用。
“哥,我看你燒熊膽時,火里有金紋。“陳葵抬起臉,眼睛亮得不正常,那明亮的眼睛仿佛藏著無數(shù)秘密。“我試著用這草在火里烤......“
陳牧湊近看,赤焰草的鋸齒邊緣泛著細密的金芒,那金芒在昏暗的屋子里格外耀眼。
原本暗紅色的草葉變得通透,像浸了晨露的瑪瑙,那晶瑩剔透的樣子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他突然想起昨晚煅燒熊膽時,后背上的混沌紋發(fā)燙,火焰里隱約映出熊的輪廓——那是他前天夜里在林子里,被熊拍中胸口時,突然烙印的“熊力印“。
“葵兒,這草給娘煎藥。“他喉嚨發(fā)緊,手忙腳亂地架起陶壺,那陶壺碰撞的聲音在屋子里回響。“娘喝了肯定好得快。“
藥汁熬好時,陳牧吹了又吹,那溫熱的氣息帶著藥香撲面而來。
才喂到母親嘴邊,那藥汁的溫度剛剛好,不燙也不涼。
陳母喝下半碗,咳嗽聲果然輕了。
陳牧剛松口氣,就聽見身后傳來“咚“的一聲——陳葵栽倒在草席上,那沉重的倒地聲讓人心里一沉。
額頭燙得驚人,那滾燙的溫度仿佛能把手灼傷。
“哥......黑衣人......“陳葵的睫毛劇烈顫動,那顫動的睫毛像是在訴說著她的恐懼。“銅錢掉進懸崖......爹娘在喊......“
陳牧的血一下子冷到腳底,那冰冷的感覺從腳底蔓延到全身。
他抱起妹妹,發(fā)現(xiàn)她后頸有塊淡青色的印記,形狀像團未散開的霧——和他后背上的混沌紋一模一樣。
后半夜,陳牧守在妹妹床邊。
陶燈芯結(jié)了燈花,噼啪炸響,那清脆的炸響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翻出老周頭臨終前塞給他的殘卷,泛黃的紙頁上有半幅地圖,用朱砂標著“青牛村地脈“四個字,那鮮艷的朱砂顏色在昏黃的燈光下格外醒目。
旁邊畫著個圓圈,圈里歪歪扭扭寫著“井“。
殘卷最后一頁的字已經(jīng)模糊,他湊近陶燈才看清:“混沌印為天地初開之痕,唯玄體可容。
玄體現(xiàn),萬印歸......“這所謂的混沌印,是天地初開時留下的神秘痕跡,只有擁有玄體的人才能容納。
而玄體一旦出現(xiàn),所有的印記似乎都會有某種神秘的歸處,但具體如何,還需在這未知的世界中慢慢探尋。
窗外傳來貓頭鷹的叫聲,那凄厲的叫聲在黑夜里回蕩,讓人毛骨悚然。
陳牧揉了揉發(fā)澀的眼睛,正要收殘卷,突然想起三天前墜崖時,巖壁上似乎有幅巖畫——一個后背有霧紋的人,正往一口井里扔銅錢。
他猛地站起來,陶燈“啪“地翻倒,燈油在殘卷上暈開一片,那刺鼻的燈油味道彌漫在空氣中。
陳牧手忙腳亂去扶,卻在晃動的火光里,看清地圖上那個“井“字旁邊,用更小的字寫著:“地脈鎖邪,混沌破封......“
陳葵突然在睡夢中發(fā)出一聲輕喊,那微弱的喊聲讓人揪心。
陳牧慌忙回頭,卻見妹妹后頸的霧紋正在擴散,像滴墨落進清水里,緩緩勾勒出半枚銅錢的形狀,那擴散的紋路仿佛有生命一般。
山風從破窗灌進來,吹得殘卷嘩嘩作響,那清脆的響聲像是在催促著他去解開謎團。
陳牧望著妹妹發(fā)燙的額頭,又看向懷里的金屬牌——此刻“玄“字紋路正發(fā)出淡金色的光,和妹妹后頸的印記遙相呼應(yīng),那淡淡的金光在黑暗中閃爍。
他突然想起墜崖時,在意識模糊前看到的最后畫面:巖壁上的巖畫里,那個后背有霧紋的人,手里攥著的銅錢,和他懷里這枚,一模一樣。
陳牧的手指突然掐進掌心,巖畫殘影如利刃劃破記憶,那疼痛的感覺仿佛要把他拉回那個可怕的場景。
那畫面比三天前墜崖時更清晰——母親被六個黑衣人圍住,她的手心里,正托著枚和他懷里一模一樣的玄紋銅錢;為首的黑衣人腰間,狼頭徽記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竟與那妖獸熊掌上的倒刺紋路如出一轍。
“娘......“他喉結(jié)滾動,金屬牌在胸口燙得幾乎要灼穿粗布,那滾燙的感覺讓他幾乎無法忍受。
原來不是夢,不是墜崖時的幻覺。
妹妹后頸的霧紋、老周頭臨終塞的殘卷、張藥頭盯著金屬牌時的貪婪——所有碎片突然連成線,割得他眼眶發(fā)酸,那酸澀的感覺在眼眶里蔓延。
陶燈在窗臺上搖晃,燈芯噼啪炸響,那炸響聲像是在為他的憤怒助威。
陳牧猛地扯過燒得焦黑的柴刀,殘卷被他卷成細條往刀柄裂縫里塞。
指尖剛觸到刀柄的瞬間,后背上的混沌紋突然發(fā)燙,像有活物在皮膚下游走,那滾燙的感覺和怪異的觸感讓他渾身一顫。
他渾身一震,柴刀“當啷“落地,那清脆的落地聲在屋子里回蕩。
——刀柄上的焦黑木紋正泛著金芒,原本粗糙的紋路竟與他后頸的混沌紋重疊,緩緩浮現(xiàn)出四個古奧符號:武印天尊。
“哥?“
虛弱的喚聲讓陳牧幾乎跳起來,那微弱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他轉(zhuǎn)身時撞翻了藥碗,褐色藥汁在草席上洇開,像團凝固的血,那暗紅色的藥汁在草席上蔓延。
陳葵正撐著身子坐起,小臉燒得通紅,后頸的霧紋卻比半夜更清晰,半枚銅錢的輪廓已能看清邊緣的云紋。
“我沒事。“陳葵扯了扯他的衣袖,聲音輕得像飄在風里,那微弱的聲音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散。“方才聽見刀響......哥,我想去后山挖紫背草。
娘喝了那草熬的湯,咳血能輕些。“
陳牧的呼吸驟然一滯,那突然的停頓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紫背草長在黑風嶺最陡的崖壁上,他上個月為了采一把,摔得膝蓋淤青,那疼痛的記憶仿佛還在膝蓋上。
可妹妹現(xiàn)在燒得連坐都坐不穩(wěn),額角的汗把碎發(fā)黏成一綹綹的,那凌亂的頭發(fā)和滾燙的額頭讓人看了心疼。
“不去。“他按住妹妹的肩膀,掌心觸到的滾燙讓他指尖發(fā)顫,那滾燙的溫度仿佛要把他的手指灼傷。“你躺著,我去。“
“哥。“陳葵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蓋泛著不正常的青白,那蒼白的指甲讓人擔憂。“我看見......那口井了。“她的眼睛亮得驚人,那明亮的眼睛仿佛藏著無盡的希望。“在夢里,井里有光,照得混沌紋暖暖的。“她后頸的霧紋隨著話音流動,竟真有淡金色的光從紋路里滲出來,像月光漫過水面,那柔和的金光讓人感到一絲溫暖。
陳牧的心跳漏了一拍,那突然的停頓讓他有些心慌。
殘卷上的“地脈鎖邪,混沌破封“突然在耳邊炸響,那響亮的聲音仿佛要把他的腦袋炸開。
他低頭看向妹妹的眼睛,瞳孔里竟映著和他后背上一模一樣的混沌紋,重疊成完整的銅錢形狀,那神秘的圖案讓人感到一絲恐懼。
“葵兒,你......“
“我不疼。“陳葵笑了,嘴角卻泛著白,那蒼白的嘴角讓人看了心疼。“哥,紫背草要晨露未干時采才好。
你背我去,我?guī)湍憧茨目貌萑~子最紫。“她掙扎著要下床,麻鞋在草席上拖出沙沙的響,那輕微的響聲像是在為她的堅持助威。
陳牧喉頭發(fā)緊,那干澀的感覺讓他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想起妹妹去年冬天為了給他補藥,偷偷去河里摸魚,凍得手指腫成胡蘿卜,那腫脹的手指仿佛還在眼前。
想起她把最后半塊窩窩頭塞給他時,說“我在藥鋪聞了一天藥香,早吃飽了“。
他蹲下來,背過身去:“上來。“
竹屋的門被山風撞開時,天際剛泛起魚肚白,那微弱的白光像是在為新的一天拉開序幕。
陳牧背著陳葵穿過菜畦,褲腳又被露水打濕,那冰涼的露水順著褲腿往上蔓延。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留意著身后的動靜——張藥頭說全鎮(zhèn)只剩他一家藥鋪,可方才路過鎮(zhèn)口時,他分明瞥見墻根有團黑影一閃,那黑影的出現(xiàn)讓他心里一緊。
“哥,看。“陳葵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那輕微的觸感讓他回過神來。“金屬牌在發(fā)光。“
陳牧低頭,粗布里的玄紋銅錢果然透出微光,與妹妹后頸的印記遙相呼應(yīng),那微弱的光芒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醒目。
他攥緊布包,能感覺到銅錢邊緣的云紋正輕輕震動,像在回應(yīng)什么召喚,那輕微的震動讓他感到一絲神秘。
黑風嶺的晨霧還沒散。
陳牧背著妹妹爬上崖壁時,掌心沁出的汗把柴刀把攥得滑溜溜的,那濕滑的觸感讓他有些握不住刀。
他選了處背風的石凹放下陳葵,轉(zhuǎn)身去夠崖邊的紫背草。
指尖剛碰到草莖,身后突然傳來陳葵的輕呼:“哥,井!“
他猛地回頭,只見陳葵正指著石凹后的巖壁。
晨霧被山風吹散,巖壁上隱約露出半幅巖畫——正是他墜崖時看到的那口井,井邊站著個后背有霧紋的女人,懷里抱著個裹襁褓的嬰兒。
嬰兒的后頸,同樣浮著團未散開的霧紋。
陳牧的呼吸驟然急促,那急促的呼吸聲像是在為他的驚訝伴奏。
他掏出金屬牌,與巖畫里女人手中的銅錢比對——連邊緣的云紋都分毫不差,那驚人的相似讓他感到一絲震驚。
山風突然轉(zhuǎn)了方向,霧靄被撕開道口子,遠處鎮(zhèn)北橋的輪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那模糊的輪廓像是在向他訴說著什么。
“哥,草。“陳葵遞來一把紫背草,葉子上的晨露落進他手心里,涼得刺骨,那冰冷的感覺從手心蔓延到全身。
陳牧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已采了滿滿一捧,竹簍里的熊肉被壓得變了形。
“該回去了。“他把妹妹背起來,轉(zhuǎn)身時瞥見鎮(zhèn)北橋方向有道黑影。
那是個穿青布短打的漢子,手里提著把帶血的殺豬刀,正用刀尖挑起一筐山菌,重重往地上摔。
山菌碎裂的聲響被山風卷著傳來,那清脆的響聲在山谷里回蕩。
陳牧的腳步頓了頓,那突然的停頓讓他有些猶豫。
他摸了摸懷里的金屬牌,又看了看妹妹后頸逐漸清晰的銅錢印——這一路,怕是再無安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