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牧的指尖剛觸到那團金霧,便覺掌心像被燒紅的鐵釬扎了進去,滾燙的刺痛感瞬間傳遍全身。
他痛得倒抽冷氣,可那霧氣卻如活物般順著毛孔往里鉆,順著血管往心臟竄,連方才摔斷的肋骨都在發燙——不是疼,是一種發脹的、要裂開的癢,那種癢仿佛從骨子里透出來。
洞外妖熊的嘶吼震得巖壁簌簌落石,那聲音如洪鐘般在耳邊炸響,爪尖刮擦洞口的聲響近在咫尺,尖銳的摩擦聲刺得耳朵生疼。
陳牧余光瞥見幽綠的獸瞳在黑暗中逼近,那幽綠的光像兩團鬼火,后頸的汗毛根根倒豎,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爬上脊背。
他想縮到骸骨堆里,可那金霧突然劇烈震動,骸骨腕間褪色的紅繩突然泛起微光——和他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那根,紋路分毫不差,微光閃爍,似有神秘的力量在涌動。
“混沌印現,必尋玄體......“
沙啞的男聲突然在腦海炸響,仿佛是從幽深的谷底傳來,震得腦袋嗡嗡作響。
陳牧瞳孔驟縮,眼前閃過破碎的畫面:暴雨傾盆的山路上,白發老者被三道黑影圍攻,斷刀插在胸口,卻硬是爬向巖壁縫隙,將一卷泛黃的殘卷塞了進去。“玄體......陳家小子......“
“老周頭?“陳牧脫口而出。
他記起村里最老的守林人,三年前說去深山尋藥再沒回來,沒想到竟死在這里。
“吼——“
妖熊前爪猛地拍碎半塊巖壁,碎石劈頭蓋臉砸下來,砸在身上生疼,揚起的灰塵彌漫在空氣中,嗆得他咳嗽起來。
陳牧本能抱頭,卻被那金霧拽著往前栽,額頭重重磕在骸骨的胸骨上,那撞擊聲悶響,額頭一陣劇痛,眼前金星直冒。
劇痛中,他看見老周頭的記憶碎片如潮水涌來:“玄體天生契合萬印,受傷時......“
話音未落,左胳膊突然傳來刺骨的疼。
陳牧低頭,正見妖熊的利爪撕開他的粗布短衫,爪尖在他小臂上劃開三寸長的血口,鮮血飛濺而出,那血腥氣瞬間彌漫開來。
鮮血剛滲出皮膚,竟在半空凝成細小的熊形紋路,像活的金砂般往傷口里鉆,金砂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觸感溫熱。
“這是......“陳牧倒吸冷氣,傷口的痛意突然變了味道——不是灼燒,而是一種滾燙的、漲滿的充實,那種充實感仿佛要將手臂撐破。
他聽見自己喉間溢出低沉的嘶吼,那聲音不像人,倒像被激怒的野獸,聲音低沉而雄渾,在洞穴中回蕩。
妖熊顯然也被驚到,幽綠的眼睛縮成豎線,前爪再次拍來。
陳牧本能抬臂去擋,卻見左臂皮膚下浮出金色紋路,像融化的金箔在皮下流動,最終凝成一只張牙舞爪的熊形印記,金色紋路閃爍著光芒,仿佛有生命一般。
“熊力印?“他想起張藥頭說過,武徒境最常見的獸印,可尋常人要在獸窟里蹲半個月才能感應到,他怎么......
念頭未落,妖熊的爪風已到眼前。
陳牧沒躲,反而迎了上去。
掌心那團金霧突然炸成暖流,順著經脈灌進左臂。
他感覺渾身的骨頭都在響,原本使不上力的斷肋處竟涌出力量,像是有頭巨熊在身體里撞開了什么枷鎖,骨頭的響聲清脆,力量如潮水般涌來。
“咔嚓!“
妖熊的利爪結結實實拍在他左臂上,卻沒像預想中那樣洞穿血肉。
陳牧悶哼一聲,左臂的金紋突然暴漲三寸,竟生生卡住了那足有半人高的熊爪。
他能清晰感覺到熊爪上的倒刺扎進皮膚,那刺痛感尖銳,可傷口里涌出的血珠又化作金砂,順著熊紋鉆進妖熊的爪縫,金砂鉆進爪縫的觸感絲絲涼涼。
“你這畜生,吃了我家半坡玉米!“陳牧紅著眼,另一只手死死扣住熊爪關節。
他能感覺到熊爪下的骨骼結構,哪里是軟肋,哪里一掰就斷——這些認知像刻在骨子里,根本不用想。
妖熊顯然沒料到獵物會反抗,嘶吼著要抽回爪子。
陳牧借勢一擰,只聽“咔“的脆響,熊爪關節處的骨頭應聲而斷。
妖熊痛得原地打轉,帶起的風幾乎掀翻整個洞穴,風呼嘯而過,吹得他頭發亂飛。
陳牧卻笑了,染血的嘴角咧到耳根:“今日斷你爪,明日斷你藥錢鎖鏈!“
他想起昨日在藥鋪,張藥頭捏著他的藥單冷笑:“陳小子,你娘的續命丹,還差五副熊膽。“那時他攥著柴刀的手都在抖,現在再看——
左臂的金紋漸漸淡去,可陳牧卻覺得體內多了些什么。
他摸著左胸,那里有團若有若無的熱,像兩顆小太陽在皮膚下跳動。
一顆是方才吸收的熊力印,另一顆......他皺起眉,那感覺比熊力印更混沌,更滾燙,像極了最初那團金霧的余韻,熱意透過皮膚傳來,讓人有些燥熱。
洞外妖熊的嘶吼漸遠,陳牧這才注意到掌心還攥著老周頭的殘卷。
殘頁邊緣刻著和銅錢一樣的紋路,最上面一行字被血浸透,卻還能辨認:“玄體覺醒,雙印同生......“
他低頭看向腰間的銅錢,那枚母親留下的舊物此刻正泛著微光,和殘卷上的紋路遙相呼應,微光閃爍,仿佛在訴說著神秘的故事。
山風灌進洞穴,吹得殘頁嘩啦作響,那聲音清脆,陳牧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他終于明白,為何這三年來他總能比旁人更快感應到武印,為何每次受傷后力氣反而更大。
“武印玄體......“他對著殘卷輕聲念出這四個字,洞穴深處突然傳來細碎的聲響,那聲音細微而神秘。
陳牧猛地抬頭,卻只看見老周頭的骸骨在月光下泛著青白,腕間的紅繩被風吹得晃了晃,像在對他點頭,月光清冷,骸骨泛著詭異的光。
左臂的傷口還在滲血,可陳牧卻覺得從未如此清醒。
他將殘卷小心塞進懷里,撿起地上的柴刀。
刀身映出他泛紅的眼睛,里面有團火在燒——那是他從未有過的東西,叫希望。
洞外傳來妖熊最后的哀鳴,陳牧擦了擦刀上的血,轉身走向洞口。
月光鋪在山路上,他看見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在影子里,有兩枚淡金色的印記若隱若現,一枚像熊,一枚像混沌的霧氣,正隨著他的腳步,緩緩融進血肉里,月光灑在身上,影子在地上搖曳。
山洞外,天色已微亮,山間彌漫著濃濃的霧氣,能見度極低。
陳牧拖著妖熊尸體往山下走時,左小臂的傷口已不再滲血。
他能清晰感覺到皮膚下那道熊形金紋在蠕動,每爬過一寸,斷裂的筋肉便發出“簌簌“的愈合聲——方才被熊爪劃開的三寸血口,此刻只剩淡粉色的新肉,連痛感都被那金紋吞得干干凈凈。
傳說中,玄體擁有非凡的療傷能力,能在受傷時迅速恢復,看來所言非虛。
“這就是玄體的療傷能力?“他攥緊拳頭,指節因用力發白。
月光落在他汗濕的額角,映得眼底的光愈發灼亮。
懷里老周頭的殘卷硌著心口,銅錢在腰間撞出輕響,那枚舊物內側不知何時多了道刻痕,借著月光能看清是個“玄“字,與殘卷邊緣的紋路嚴絲合縫。
妖熊尸體足有半人高,拖在青石板上發出“嗤啦“的摩擦聲。
陳牧走兩步便要歇一歇,卻在第三次彎腰時,指尖突然觸到熊腹下的硬物。
他扒開染血的熊毛,從胸腔里摳出塊拇指大的金屬牌,表面刻著扭曲的火焰紋路,像極了鎮西武館的標志——那是鎮上唯一能教習武印的地方,他曾隔著圍墻偷看過,弟子們腰間都掛著這種牌子。
“妖獸怎么會吞武館的東西?“陳牧把金屬牌塞進懷里,喉結動了動。
山風卷著松濤灌進領口,他突然想起老周頭記憶里的斷刀,想起那三道圍攻老者的黑影——或許這金屬牌,和三年前老周頭的失蹤有關?
山腳下的竹屋在月光里投下剪影,窗紙漏出豆大的光。
陳牧加快腳步,熊尸在身后拖出蜿蜒的血痕。
推開門的瞬間,他聽見壓抑的咳嗽聲——妹妹陳葵蜷在草席上,單薄的舊棉襖裹著發抖的身子,左手死死捂著嘴,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
“阿葵!“陳牧踉蹌著撲過去,熊尸“砰“地砸在門檻上。
他跪在草席邊,看見妹妹睫毛上掛著淚珠,蒼白的臉比月光還冷。
陳葵松開手,掌心里是幾星血沫,見他回來,強撐起笑:“哥...我就是嗆著了。“
陳牧抓住她的手腕,那溫度像塊冰。
他扯開熊尸的肚子,掏出兩顆還帶著余溫的熊膽,塞進妹妹手里:“張藥頭要五副熊膽,這是第一副。
等湊齊了,他肯定給娘抓續命丹。“
陳葵低頭盯著熊膽,指腹輕輕碰了碰,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哥,你身上有血。“
“是熊的血。“陳牧扯出個笑,伸手要擦她嘴角的血,卻被她躲開。
陳葵望著他臂上淡粉色的新傷,又看向地上的熊尸,突然說:“我今天去藥鋪問過...續命丹漲價了。“
“漲多少?“
“原本五副熊膽換一副藥,現在要十副。“陳葵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張藥頭說...妖獸越來越兇,采藥師都不敢進山了。“
陳牧的手頓在半空。
他想起昨日在藥鋪,張藥頭捏著藥單時,指甲蓋里還沾著金粉——那是碾碎的珍貴藥引,尋常農戶根本用不起。
此刻他懷里的金屬牌硌著心口,銅錢上的“玄“字似乎在發燙,可這些都比不過妹妹手腕的溫度,比不過灶臺上那碗冷透的野菜粥。
“睡吧,明天我再去山里。“陳牧把妹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起身去拾熊尸。
月光從破窗漏進來,照見他后背上若隱若現的混沌紋,像團未成形的霧,正隨著呼吸緩緩起伏。
后半夜起了霧,竹屋的木門被風拍得“吱呀“響。
陳牧坐在灶前燒熱水,鍋里的熊膽散出腥氣,那股腥氣刺鼻難聞。
他摸出那枚金屬牌,在火光里看清背面刻著“戊“字,突然想起老周頭殘卷里的只言片語:“玄體現,萬印歸...九域將亂,混沌當醒。“
“亂就亂吧。“陳牧把金屬牌收進懷里,望著鍋里翻滾的熊膽。
窗外的霧越來越濃,他聽見遠處傳來腳步聲,像有什么東西正順著血跡往山下爬。
天剛蒙蒙亮,陳牧就背著熊膽出了門。
走在去藥鋪的路上,他心里七上八下,擔憂張藥頭會百般刁難,害怕湊不齊熊膽換不來續命丹。
鎮西藥鋪的招牌在霧里晃,張藥頭的算盤聲隔著門簾傳出來,“噼里啪啦“像敲在他心上。
他攥緊懷里的熊膽,指節發白——這是妹妹的命,是娘的命,是他剛剛覺醒的,名為“希望“的東西。
門簾被風掀起一角,陳牧看見張藥頭從柜臺后抬起頭,小眼睛在鏡片后瞇成一條縫,盯著他懷里的熊膽,嘴角慢慢扯出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