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牧的指尖還沾著妹妹額角的冷汗。
陳葵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原本泛著青灰的唇色竟透出幾分粉潤——寒毒退去后的生機,比任何丹藥都讓他安心。
可當他的拇指無意識摩挲過她后頸時,掌心突然一燙。
混沌紋里的雷鷹虛影活了。
那道淡青色的紋路像被風吹動的燭火,順著他的掌紋竄上手腕,最后在陳葵后頸原本雷鷹紋的位置凝出半枚光印。
陳牧渾身一震,他分明“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種比五感更敏銳的感知:妹妹體內殘余的寒毒正順著血脈流動,每一縷冰碴般的陰寒,都在觸碰混沌紋時泛起金芒,像雪落沸油般滋滋消融。
“阿葵的寒毒……和我的武印共鳴了?”他喉結滾動,聲音發啞。
昨夜在噬印窟里,當陳葵金瞳爆發時,他就察覺到混沌紋有異動,可此刻這種命魂相連的震顫,比任何典籍里的描述都要清晰。
“小牧!”
急促的腳步聲碾過碎石,林嬸挎著的竹籃“咚”地砸在地上。
她鬢角的銀簪歪向一邊,繡坊的靛藍圍裙還沾著漿糊,顯然是從鎮里一路跑回來的:“我就說那噬印窟邪門,你們兄妹倆怎么能——”話未說完,她的目光落在陳葵臉上,忽然頓住。
陳牧抬頭,看見林嬸的手在發抖。
那是雙常年繡金線的手,此刻卻抖得連陳葵的手腕都摸不穩:“這氣色……寒毒退了?”她突然抓住陳牧的手,指甲幾乎掐進他手背,“給我看你的掌心!”
混沌紋的光隨著林嬸的觸碰亮了幾分。
老婦人的瞳孔驟然收縮,像是被燙到般縮回手,轉身從竹籃最底層翻出個油布包。
粗麻布里裹著半卷泛黃的絹帛,邊角有焦痕,卻被人用細絲線一針針補得齊整:“當年你娘臨去前,塞給我這個。她說‘若阿牧的武印顯了異狀,就把這個給他’。”
陳牧接過殘卷時,指尖在絹帛上擦出沙沙的響。
第一行字就讓他呼吸一滯:“混沌印者,非單印可承,需雙印共鳴者方顯真章。血脈相連者,可共擔印劫,同渡印厄。”
“雙印共鳴……”他喃喃重復,目光掃過后面的注解,“命魂相融,氣血為引,可化毒為源,以傷養印?”
林嬸的手指點在“血脈相連者”五個字上,眼角泛著水光:“你娘懷你的時候,總說阿葵是來和你作伴的。如今看來……”她沒再說下去,只是輕輕替陳葵掖了掖被角。
陳牧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
他想起昨夜陳葵金瞳炸裂時,自己混沌紋里突然涌出的力量;想起妹妹后頸雷鷹紋消失時,掌心那道若隱若現的虛影。
原來不是雷鷹印消失了,而是它順著血脈,和混沌紋締結了更緊密的聯系——就像殘卷里說的,雙印共鳴。
他摸出懷里最后一枚銅錢。
這是今早去鎮里賣柴時,和屠戶討價還價才多要來的,原本打算給陳葵買碗熱粥。
此刻銅錢貼在陳葵心口,混沌紋突然泛起旋轉的金光,雷鷹虛影從他掌心鉆出來,和銅錢上的混沌紋纏繞成太極圖。
陳葵的身體輕輕顫抖。
陳牧倒抽一口冷氣。
他看見妹妹體內最后幾縷寒毒化作金色光點,順著銅錢鉆進自己掌心的混沌紋。
原本被周雄鐵刀劃傷的右臂傳來暖意,結痂的傷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更神奇的是,混沌紋里的雷鷹虛影更清晰了,鷹喙處還多了點星芒般的光斑。
“這是……寒毒轉化成了印力?”他盯著自己重新變得完好的手臂,喉嚨發緊。
妹妹的寒毒是從娘胎里帶的,找遍鎮里醫館都說無藥可醫,如今卻成了混沌印進階的契機。
林嬸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小牧,你覺不覺得這噬印窟的事太巧了?周雄他們明明是來奪雷鷹印的,可那黑霧散了之后,王奎的鐵刀印反而干凈了……”她壓低聲音,“我聽老輩人說,青牛村后山的噬印窟,原本是座青銅殿的大門。當年你娘說過,武印玄體的秘密,就藏在那扇門后面。”
陳牧的動作頓住。
他想起昨夜在噬印窟石壁上看到的古字,那些扭曲的紋路,此刻正和殘卷上的字跡重疊。
他低頭看向沉睡的妹妹,陳葵的睫毛動了動,像是要醒過來。
就在這時。
遠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
陳牧猛地抬頭。
晨霧還未散盡,后山方向卻有刺目的金光刺破云層。
他看見噬印窟所在的山坳里,原本被黑霧籠罩的洞穴正裂開蛛網般的紋路,露出內里青銅的顏色——那不是天然的洞窟,而是一扇巨大的門。
“那是……”林嬸的聲音突然變啞。
陳牧抱著陳葵站起身,掌心的混沌紋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膚。
雷鷹虛影在他手背上振翅,發出清越的啼鳴。
他望著那扇緩緩震動的青銅門,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門后藏著的,或許是武印玄體的真相,或許是害他爹娘的兇手,或許是更龐大的秘密。
但此刻他最清楚的是,懷里的妹妹在動。
陳葵的手指輕輕勾住他的衣襟,帶著剛醒的軟糯:“哥,我好像做了個夢……夢見有只雷鷹,馱著我們飛過好高的山。”
陳牧低頭,看見妹妹的金瞳又亮了起來。
這次不是炸裂的光箭,而是像星子落進潭水般的清潤。
他摸了摸她的臉,又摸了摸自己掌心的混沌紋,突然笑了:“阿葵,我們的夢,才剛剛開始。”
后山方向,青銅門的震顫聲越來越清晰。
后山的轟鳴震得窗紙簌簌作響。
陳牧剛要應妹妹的話,脖頸突然泛起寒毛倒豎的刺痛——那聲悶雷不是天威,是青銅門崩裂的巨響。
他抬頭的瞬間,金光如利箭刺穿晨霧。
原本被黑霧籠罩的山坳里,蛛網般的裂紋徹底崩開,露出半扇青銅巨門。
門身布滿扭曲的古紋,最中央的雷鷹圖騰正緩緩轉動,鷹嘴處突然迸出一道流光!
“鎖鏈!“林嬸的指甲掐進門框,聲音發顫。
那道流光在半空凝作青銅鎖鏈,鏈身每一環都刻著與陳牧掌心相似的雷鷹紋,尾端還沾著暗褐色的血漬,顯然是從門內硬扯出來的。
鎖鏈尖嘯著劃破空氣,竟直指北方天際——那里不知何時聚起一團紫云,云底翻涌著蛇形電芒,像極了噬印窟里吞噬武印的黑霧。
陳牧抱著陳葵的手緊了緊。
妹妹的金瞳映著鎖鏈的光,忽然抬手揪住他衣襟:“哥,發梢......“
他這才注意到,陳葵耳后垂落的碎發間,粘著片指甲蓋大小的暗鐵片。
鐵片邊緣參差不齊,卻還殘留著模糊的熊爪紋路——是周雄那枚鐵熊印的殘片!
昨夜在噬印窟,周雄的武印被混沌紋震碎時,這片殘片竟不知何時粘在了妹妹發間。
“玄......“陳牧喉間溢出低呼。
他摸出懷里的銅錢,本是普普通通的方孔錢,此刻內側竟泛起暗金光澤,那個被磨得幾乎看不清的“玄“字,正正指向鎖鏈盡頭的紫云。
“塔......“陳葵的指尖輕輕點在他手背上,“塔底有母親的聲音,像在唱......唱我小時候的眠歌。“
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片雪,卻讓陳牧渾身劇震。
混沌紋突然在掌心灼燒,那些他曾在殘卷上見過的古老符號竟自動浮現,順著脈絡爬上手腕,與青銅鎖鏈上的雷鷹紋遙相呼應。
“小牧!“林嬸突然撲過來,抓住他的衣角,“那鎖鏈在吸人!
你看那棵老槐樹——“
陳牧轉頭。
村口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樹正簌簌發抖,樹皮裂開蛛網狀的細縫,樹汁順著裂紋滲出,竟被鎖鏈吸成了銀色細線,直往紫云方向鉆去。
更駭人的是,他腳邊的碎石開始浮起,連林嬸竹籃里沒來得及收好的殘卷,都在掙脫油布的束縛!
“阿葵!“陳牧立刻將妹妹護在懷里,可下一秒,他自己的雙腳也離開了地面。
混沌紋的灼燒感化作暖流涌遍全身,他分明能“看“到鎖鏈里蘊含的力量:那是無數武印碎片的殘魂,在鎖鏈中發出細碎的嗚咽,而其中最明亮的那縷,正瘋狂地往他掌心鉆。
“抓住我!“他朝林嬸伸出左手。
老婦人顫抖著抓住他手腕,可剛觸到混沌紋,她突然瞪大眼睛:“這紋路......和你娘臨終前,心口的印記一模一樣!“
話音未落,三人的身體已被鎖鏈扯得離地三尺。
陳牧低頭,看見青牛村的屋頂在迅速縮小,晨霧被氣流撕開,露出下方正在龜裂的土地——連地脈都在被鎖鏈抽取力量!
“哥,不疼。“陳葵貼在他頸窩,金瞳里流轉著與混沌紋相同的金光,“我能感覺到,鎖鏈在帶我們找媽媽。“
陳牧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
他想起殘卷里“雙印共鳴“的注解,想起昨夜妹妹金瞳炸裂時自己體內涌出的力量,此刻終于明白:所謂“血脈為引“,不是簡單的共生,而是命魂相連的羈絆,讓他們能共享武印的力量,也能共同承擔這突如其來的危機。
紫云越來越近了。
陳牧看見云底露出飛檐的一角,青銅色的塔尖刺破云層,塔身上同樣刻滿古紋,與后山的青銅門如出一轍——那是傳說中只有武宗強者才能進入的金鷹塔!
“玄體殘卷......青銅門......金鷹塔......“他在風中喃喃,混沌紋的符號順著手臂爬上脖頸,“娘說的秘密,原來藏在這里。“
陳葵突然抬頭,金瞳里映出塔底模糊的人影:“媽媽在招手,她說......說讓哥哥別怕。“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徹底激活了陳牧掌心的混沌紋。
雷鷹虛影從他皮膚下鉆出,振翅時帶起金色颶風,竟將抽扯他們的鎖鏈力量抵消了幾分。
他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識海里炸開——那是武印玄體自動解析的信息:青銅鎖鏈是“印引“,用來牽引擁有特殊體質的武者;金鷹塔是武印起源的見證,而塔底,藏著能解開所有謎題的“源印“。
“阿葵,抓緊我。“陳牧深吸一口氣,混沌紋的光在他周身凝成護罩,“不管前面是什么,哥都會護著你。“
風在耳邊呼嘯,青銅塔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陳牧忽然瞥見,塔基處有塊凹陷的石槽,形狀竟與他掌心的混沌紋完全吻合。
而在他們腳下,青牛村的柴房正迅速退去,堆在墻角的圓木被氣流掀得東倒西歪——其中七根圓木恰好滾成了整齊的七層,最頂端那根的截面,隱約映出一道木紋,與陳牧掌心的混沌紋重疊了一瞬。
當鎖鏈最終沒入紫云時,陳牧的掌心突然一熱。
他低頭,看見混沌紋里多了道極淡的木紋,像片剛抽芽的竹葉,正隨著心跳輕輕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