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浸了水的棉絮,裹著柴房的木梁往下墜。
陳牧蹲在七層高的圓木堆前,掌心微微發燙——那道新浮現的竹葉狀木紋正順著掌紋跳動,像活物在撓他的神經。
“咔嚓。“
柴刀劈開最頂層的圓木時,他明顯感覺到了不同。
以往劈柴全憑臂力硬砸,今兒刀鋒剛觸到木頭,木紋竟自己在眼底鋪成銀線,沿著裂隙蜿蜒到圓心。
他順著那線輕輕一送,整根圓木便裂成兩半,飛濺的木屑沒亂飄,反而打著旋兒在半空凝成螺旋,像被無形的手搓成了小旋風。
“哥,又成了!“墻根傳來脆生生的歡呼。
陳葵扒著柴房的破窗,小腦袋上沾著稻草,金瞳里亮著和混沌紋一樣的光。
她懷里抱著半塊烤紅薯,是昨夜小豆子偷偷塞給她的——這丫頭總說哥哥劈柴時要攢力氣,非得看著他吃下去才安心。
陳牧抹了把額角的汗,沖妹妹笑。
指腹蹭過掌心的混沌紋,識海里自動涌出信息:“木屬性武印初步共鳴,解析中......“這是玄體覺醒后才有的本事,以前他只當自己是村里最沒出息的廢柴,劈柴都劈不利索,誰能想到現在每劈一刀,都是在和木頭“對話“?
“哐當!“
柴房的破門被踹得撞在墻上。
陳牧抬頭,看見劉三歪著脖子站在門口,武徒八品的氣息壓得人胸口發悶。
這是周雄武館里的狗腿子,三天兩頭來青牛村收“護村費“,上次他娘為護著那枚稀獸印被打成重傷,就是這混球下的狠手。
“喲,小廢柴還會玩花樣了?“劉三踢了踢腳邊的木屑螺旋,皮靴碾過的地方,木屑“唰“地散成碎片。
他目光掃過陳葵懷里的紅薯,突然彎腰揪住堆好的木堆頂層,“嘩啦“一聲踹得七層高的圓木滾了滿地。
陳葵驚呼一聲,紅薯“啪“地掉在泥里。
她剛要蹲身去撿,劉三的皮靴已經碾了上去——那是小豆子今早特意撿的干柴捆,還帶著松脂的香氣,此刻被踩成了碎渣。
“窮鬼就是窮鬼。“劉三從懷里摸出枚銅錢,“聽說你能劈出帶木紋的木屑?
行啊,劈出個像樣的木紋印,老子就把這錢賞你。“他說著把銅錢“叮“地彈進泥坑,渾濁的泥水立刻漫過銅錢,只露出半枚泛綠的邊緣。
陳牧的指甲掐進掌心。
他能聽見陳葵抽鼻子的聲音,能聞到泥坑里腐草混著松脂的腥氣,能看見劉三袖口翻起的虎爪紋——那是周雄武館的標記,用赤朱畫的,上面還刻著七道細痕。
“撿啊?“劉三彎腰湊近,酒氣噴在陳牧臉上,“怎么?
武徒三品的小廢物,連泥里的錢都不敢撿?“
陳牧慢慢蹲下。
泥水冷得刺骨,浸透了他磨破的褲腳。
手指觸到銅錢的瞬間,掌心的混沌紋突然發燙。
識海里“轟“地炸開一道信息:“虎爪紋含武印殘識,刻痕數量對應挑釁權限......七日七次,今日第三次。“
他的瞳孔縮了縮。
周雄那老匹夫,表面上收護村費,暗地里是在用這種方式試探?
上回他娘護著的稀獸印,會不會也和這虎爪紋有關?
“撿著了。“陳牧捏著銅錢直起腰,泥水順著指縫往下滴。
他盯著劉三袖口的虎爪紋,突然看清第七道刻痕的位置——那道痕比前六道淺,像是剛劃上去的。
劉三啐了口唾沫:“算你識相。“他轉身要走,又回頭陰惻惻一笑,“明兒這時候,老子還來。
要是劈不出能看的木紋印......“他掃了眼縮在窗邊的陳葵,“你妹妹懷里的紅薯,可就沒這么香了。“
柴房里重新安靜下來時,晨霧已經散了些。
陳牧蹲在地上,把滾得到處都是的圓木重新堆成七層。
陳葵湊過來,用袖口幫他擦臉上的泥水:“哥,我不疼,紅薯臟了也能吃。“
陳牧摸了摸妹妹的頭。
掌心的混沌紋還在發燙,新浮現的木紋比今早更清晰了些,像片被晨露浸透的竹葉,葉脈里流轉著淡金色的光。
他盯著圓木截面的紋路,突然發現最頂層那根木頭的裂隙,竟和混沌紋的走向完全重合。
“阿葵,去把小豆子的柴捆撿起來。“陳牧拿起柴刀,刀鋒在晨光里閃了閃,“哥今兒要劈出點新花樣。“
泥坑里的銅錢還沾著泥水,在他腳邊閃著幽綠的光。
而劉三袖口的虎爪紋,第七道刻痕正在他腦海里反復浮現——七日七次挑釁,第三次剛過。
陳牧握緊柴刀,聽見自己心跳如鼓。
第三日辰時的陽光,該是什么樣子?
第三日的晨光剛爬上柴房屋檐時,陳牧已經在木堆前站了半柱香。
他昨晚沒睡踏實,懷里揣著那枚沾泥的銅錢,反復摩挲虎爪紋的刻痕——第七道淺痕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根細針扎著他后頸。
陳葵蜷在草席上打小呼嚕,他就著灶膛余溫烤了三個紅薯,用布包好塞進妹妹懷里——要是劉三敢動阿葵,他就算拼著被打斷腿,也要把這混球的皮靴咬下來。
“哥,手又燙了?“陳葵揉著眼睛坐起來,看見他掌心的混沌紋正泛著蜜色光暈。
陳牧忙把掌心藏到背后,那紋路從昨夜開始就不對勁,像有螞蟻順著血管往上爬,連劈柴時刀鋒都在嗡嗡震顫。
他摸了摸妹妹的頭:“去把小豆子送的柴捆抱來,今天哥要劈個大的。“
柴刀揚起的瞬間,陳牧瞳孔驟縮。
刀背蹭過圓木的剎那,飛濺的木屑竟在半空拉出銀亮的弧線——那軌跡不是普通螺旋,而是分叉如電蛇,和他前日在周雄武館外偷看到的雷鷹印閃電紋一模一樣!
更詭異的是,他識海里突然涌進熱流,像是有人把熊力印的暴烈氣勁揉碎了,順著混沌紋往他臂骨里灌。
“咔嚓!“
七層圓木被劈成整整齊齊的二十八塊,每塊截面都浮著淡金木紋,像活的竹葉在呼吸。
陳牧握刀的手在抖——這不是他劈的,是玄體自己動的!
就像有雙無形的手攥著他的手腕,順著天地間某種隱秘的脈絡在走刀。
“喲,小廢柴還真整出花樣了?“
柴房破門被踹開的動靜比前兩日更響。
劉三叼著根狗尾巴草,懷里抱著個黑陶罐子,罐口飄出焦糊的鐵腥氣。
他踢開腳邊的木柴,目光掃過滿地金紋木塊,嘴角扯出陰笑:“老子說的像樣,是能賣錢的木紋印。
就這破木頭片子——“他突然抄起陶罐,“燙死你個小雜種!“
滾燙的鐵砂劈頭蓋臉砸下來。
陳牧本能地偏頭,灼熱的顆粒還是順著衣領灌進后背,在皮膚上燙出一串水泡。
他踉蹌著撞向木堆,柴刀“當啷“落地。
可下一秒,他聽見耳畔響起“嗤啦“輕響——是木屑!
那些本該散在地上的金紋木屑突然活了,順著他飛濺的血珠凝成細鏈,“刷“地纏住劉三的腳踝。
“什么鬼東西?!“劉三踉蹌著栽倒,鐵砂罐摔在泥里,滾出幾顆暗紅顆粒。
陳牧捂著后背的傷抬頭,看見木屑鏈正泛著幽光,每根細鏈上都纏著片竹葉狀紋路——和他掌心的混沌紋簡直是一個模子刻的!
“和你爹當年劈出的'木龍鎖'一模一樣!“
老吳頭的咳嗽聲從柴房外傳來。
這獨居村頭的老木匠拄著棗木拐杖,枯樹皮似的手正抖得厲害:“那可是武徒六品才能......“
“閉嘴!“劉三漲紅了臉,抓起地上的鐵砂就往老吳頭砸去。
陳牧眼疾手快撲過去,鐵砂擦著老吳頭的耳朵釘進墻里,在泥墻上燒出個焦黑的洞。
老吳頭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里:“你爹當年就是用這招,鎖了要搶他木印的惡徒......“
“都給老子閉嘴!“劉三踹開壓著自己的木柴,從懷里掏出把淬毒短刀。
陳牧護著老吳頭后退,余光瞥見泥坑里的鐵砂——那些暗紅顆粒正冒著青煙,把泥土腐蝕出蜂窩狀的小孔。
劉三抹了把臉上的泥,突然陰惻惻笑起來:“老子早備了后手。“他彎腰撿起陳牧的柴刀,刀尖挑開最近的樹墩,“知道這是什么砂嗎?
噬木砂——“
陳牧的呼吸陡然一滯。
他看見劉三把剩下的鐵砂倒進樹墩裂縫里,暗紅顆粒觸到木紋的瞬間,整截圓木突然冒出黑煙,金紋木屑像被抽干了生氣,“簌簌“落了滿地。
劉三的刀尖抵住他咽喉,熱烘烘的吐息噴在他臉上:“明兒再讓老子看見這破鏈子......“他掃過縮在墻角的陳葵,“你妹妹懷里的紅薯,可就要和這木頭一個下場了。“
老吳頭的手還攥著陳牧的手腕,掌心全是冷汗。
陳牧盯著樹墩里正在腐蝕的噬木砂,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這哪是收護村費?
周雄那老匹夫,分明是在逼他顯露玄體的秘密!
柴房外的公雞開始打鳴時,陳牧蹲在樹墩前,用柴刀挑起塊被腐蝕的木屑。
暗紅顆粒已經滲進木紋深處,像條毒蛇正啃噬著木頭的生機。
他摸了摸妹妹藏在草垛里的紅薯,又看了看老吳頭顫巍巍離去的背影——有些事,該去后山那座老木屋里找找答案了。
而劉三臨走時踢翻的鐵砂罐,正躺在泥坑里,罐底還粘著幾顆暗紅顆粒。
晨風吹過,顆粒表面泛起詭異的紫斑,像是在等著什么人,把它們送進更深的木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