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的水面映著雙重月影，沈硯盯著自己腕上的金鑲玉鐲，一時分不清是夢是醒。周承燁的黑布下隱約透出幽藍光芒，與當年蕭明珠石化前的瞳色如出一轍。
“你的眼睛...“
周承燁笑著扯下黑布——右眼眶里嵌著的不是眼球，而是一顆泛著藍光的玉珠，珠內“燁“字清晰可見：“用赤玉煉化的，還挺好用。“
鳳棲扶著昏迷的安樂走來，海風吹亂了他的發帶：“陛下，我們只在歸墟待了一刻鐘，可長安已經過去了三天。“
沈硯這才注意到宮墻外的梧桐已經抽出新葉，而他們出發時枝頭才剛冒嫩芽。更奇怪的是，守夜的侍衛對他們視若無睹，仿佛四人只是透明的幽靈。
“鏡海的時間流速不同。“周承燁從懷中掏出個沙漏，里面的藍沙已經漏盡，“等月影重合，我們才能回到正常時序。“
安樂突然在金虹橋上駐足。少女的指尖拂過漢白玉欄桿，所觸之處立刻浮現出細小的金色紋路：“皇兄，這橋什么時候修過？“
沈硯仔細看去，發現那些金紋組成了一幅微縮的歸墟海圖，而太液池的位置被特意標紅，旁邊刻著「雙生泉眼」四字。
“不是新修的。“周承燁的玉珠眼微微發亮，“是一直都在，只是我們以前看不見。“
子時的更鼓響起，水面的雙重月影開始重合。四周景象如同被攪亂的顏料般扭曲融合，侍衛們的腳步聲突然變得清晰可聞。
“什么人！“禁軍統領的暴喝劃破夜空。
沈硯下意識摸向腰間，卻發現自己仍穿著便服。就在禁軍即將沖上金虹橋時，小祿子提著燈籠匆匆趕來：“住手！這是陛下微服賞月！“
老太監的表情從驚愕到狂喜只用了一瞬：“侯爺！您真的...陛下這三天...“
“三日不上朝，朝野該亂套了。“沈硯打斷他，轉頭看向周承燁，“能走動嗎？“
周承燁眨了眨玉珠眼：“除了看東西全是藍色，別的都好。“他忽然壓低聲音，“皇兄，我右眼看見太廟地宮里有團黑氣在啃噬龍脈。“
回紫宸殿的路上，沈硯注意到宮墻上的燈影比平日多疊了一層。每當周承燁經過燈下，他的影子就會短暫地分裂成兩個——一個穿著玄甲，一個著帝王冕服。
“侯爺的眼疾需要靜養。“鳳棲在殿門外駐足，“外臣先帶公主去太醫院。“
安樂卻掙開他的手，從袖中取出朵干枯的潮生花：“皇兄，我在歸墟撿到這個。“她將花放在御案上，“背面有字。“
借著燭光，沈硯看清了花萼背面刻著的微型符咒——是裴琰的筆跡：「雙生子，一主外，一主內，不可同現于日光下。」
周承燁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藍色液體。沈硯扶他坐下，發現弟弟的后頸不知何時生出了細密鱗片，觸感冰涼似鐵。
“在歸墟時，那海妖給我喂了點什么。“周承燁苦笑，“現在看東西越來越藍了。“
沈硯掀開他的衣領，倒吸一口冷氣——周承燁整個背部都布滿了鱗狀紋路，脊椎處甚至凸起幾根尖刺。最駭人的是，這些異變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心口蔓延。
“傳孫...“
“沒用的。“周承燁扣住他的手腕，“這是蓬萊的'鮫化癥'，只有潮生花能緩解。“他指向案上那朵干花，“但新鮮的才行。“
小祿子慌慌張張進來稟報：“陛下，欽天監緊急求見！說紫微星旁出現藍月異象！“
沈硯推開窗，夜空中赫然掛著輪藍色月亮。月光照耀下，宮墻上浮現出無數熒光符文，與安樂在金虹橋上引發的金紋如出一轍。
“原來如此。“周承燁的玉珠眼亮得驚人，“父親當年在皇宮布下了與歸墟相連的陣法。“
鳳棲的聲音從殿外傳來：“陛下，太醫院說公主的脈象...不太像人...“
沈硯疾步而出，只見安樂被安置在軟榻上，白發如雪鋪散，耳后生出鰓狀紋路。更詭異的是，她呼吸時口鼻不再有白氣，而是逸出細小的氣泡，仿佛仍在水中。
“潮生花的副作用。“鳳棲掀開她袖口，露出手臂上蔓延的珍珠色鱗片，“公主在歸墟接觸過時間裂隙，身體正在適應兩種時空。“
孫仲景捧著藥箱的手在抖：“陛下，公主的心跳...一刻鐘才跳一次...“
沈硯突然想起什么，從懷中取出那片青色鱗甲。鱗甲一靠近安樂就自動吸附在她心口，少女立刻睜開眼睛——瞳仁已變成豎直的狹縫，如深海魚類般泛著冷光。
“潮生花在太廟。“她的聲音帶著奇特的回聲，“地宮里的不是黑氣，是...“
一陣突如其來的地動打斷了她。殿外傳來瓦片墜落的聲響，遠處太廟方向升起柱黑煙。沈硯和周承燁同時按住腰間佩劍，異口同聲：
“龍脈出事了！“
太廟地宮的銅門大開，守門的侍衛橫七豎八倒了一地。他們身上沒有傷口，但面部表情扭曲，仿佛死前看到了極恐怖的事物。
“畫皮術的進階。“周承燁用玉珠眼掃視尸體，“抽走了魂魄。“
沈硯率先踏入地宮。原本供奉銅匣的祭壇已經碎裂，匣中液體流盡，露出底部刻著的鳳凰紋章。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紋章中央釘著只還在抽搐的赤紅小蛇，蛇尾死死纏著塊青銅碎片——正是裴琰佩劍的殘片！
“有人在喂養龍脈怨氣。“周承燁劍尖挑起小蛇，“用我父親的...“
安樂突然捂住耳朵尖叫起來。地宮四壁滲出黑色黏液，匯聚成數十個人形黑影。鳳棲迅速吹響海螺，音波所過之處黑影潰散，卻又在下一秒重組。
“沒用的。“周承燁將青銅碎片按在玉珠眼上，“它們是...“
黑影們突然齊刷刷跪倒，發出非男非女的疊音：「恭迎雙圣歸位」。
地宮深處傳來機關轉動的轟響。沈硯循聲望去，只見龍脈壁畫正在龜裂，露出后面隱藏的暗室。暗室中央是口水晶棺，棺中躺著個身穿二十年前宮裝的女子。
“沈昭儀？“鳳棲驚呼。
沈硯卻搖頭：“是淑妃。“
確實是淑妃的面容，但眉心多了個火焰印記，與周承燁的一模一樣。她雙手交疊放在胸前，掌心里捧著個沙漏——藍沙已經漏盡。
“時間錨點。“周承燁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有人用淑妃的身體存放了父親的部分力量。“
安樂搖搖晃晃走向水晶棺。她指尖剛觸及棺蓋，整座地宮突然亮起無數符文。黑色黏液迅速退去，露出墻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雙生子」三個字的不同寫法，最早的可追溯到前朝。
“我明白了...“沈硯撫過那些刻痕，“這座皇宮本身就是個巨大的祭壇，每一代雙生子都是...“
水晶棺突然爆裂。淑妃的尸體在眾人眼前化作藍色光點，匯聚成一幅星圖懸浮在空中。星圖中央，紫微星與另一顆明星相互纏繞，周圍散布著十八顆小星。
“未來十八年的天象。“周承燁數著小星，“每一顆代表一次...“
“日月同輝。“沈硯接話，“雙生子同時現世的時刻。“
鳳棲突然割破手腕，將血灑在星圖上。血液順著星線流動，最終在紫微星位置形成個小小的血泊。血泊中浮現出個嬰孩虛影，心口插著半截青銅劍。
“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目標。“鳳棲臉色慘白，“下一任雙生子。“
地宮再次震動，這次更劇烈。沈硯扶住搖搖欲墜的安樂，發現她白發間不知何時多了支金簪——形制與太皇太后那支一模一樣。
“簪子...是鑰匙...“安樂氣若游絲，“能關閉...時間裂隙...“
周承燁突然悶哼一聲跪地。他背部的尖刺已經穿透衣衫，在月光下泛著金屬光澤。更可怕的是，這些尖刺正緩慢地轉向沈硯，仿佛有自我意識般尋找著目標。
“皇兄...走...“周承燁艱難地掏出個海螺，“吹響它...能暫時凍結...“
沈硯奪過海螺，卻反手扣住弟弟手腕：“我們一起解決。“
他將海螺拋給鳳棲，自己則拔出佩劍劃破掌心。鮮血滴在地面刻痕上，那些「雙生子」字樣逐一亮起金光。周承燁見狀，也用劍刺破自己掌心。
當兩人的血在祭壇中央匯聚時，整個地宮亮如白晝。懸浮的星圖化作光雨灑落，每一滴都映出段記憶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