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天還未亮，楚輕璇已經披衣起身。

小桃在床上昏睡著，額頭滾燙。楚輕璇將浸了冷水的帕子敷在她額上，指尖觸到那異常的溫度，眉頭擰得更緊了。

“小姐，您去歇著吧，奴婢來守著小桃姐姐。”二等丫鬟碧竹端著藥碗輕手輕腳走進來。

楚輕璇接過藥碗，搖搖頭：“你去睡吧，明日還有差事。”待碧竹退下，她卻沒有立即喂藥，而是從妝奩底層取出一根銀簪，悄悄探入藥中。

簪尖抽出時，泛著一層不明顯的青黑色。

果然有毒。

楚輕璇眼神驟冷。這藥里的“落回散”她認得，邊關將士抓到的敵國探子，牙縫里常藏這毒。少量服用只會讓人日漸虛弱，但連續七日必傷根本。

誰會害一個小丫鬟？除非——目標根本不是小桃。

“咳咳……小姐？”小桃迷迷糊糊睜開眼，“您怎么還沒休息？”

楚輕璇迅速將銀簪藏回袖中，換上一副輕松表情：“這就去睡了。”她端起藥碗走到窗邊，假裝喂藥，實則將藥汁悄悄傾倒在花盆里，“你好好養病，別操心別的。”

回到自己房中，楚輕璇從床底拖出一個樟木箱子。這是她從邊關帶回的私物，連小桃都不知全部內容。她取出一包藥粉，混入茶水一飲而盡——邊關將士都備著這種解毒粉，雖不能完全抵消“落回散”，至少能護住心脈。

“看來父親說得對，京城處處是暗箭。”她望著銅鏡中自己蒼白的臉道。

五日后，皇后設賞花宴的帖子送到鎮北侯府。

“璇兒，這次務必好好表現。”繼母徐氏親自送來一套新裁的衣裙，“皇后娘娘最喜雅致，你那些邊關帶來的粗陋首飾就別戴了。”

楚輕璇乖巧應下，待徐氏走后卻讓碧竹悄悄去藥鋪買了幾味藥材。賞花宴前夜，她通宵未眠，將藥材研成細粉，混入胭脂中。

“小姐這是做什么？”小桃病愈后首次當值，見狀好奇道。

“京城貴女們愛用的胭脂太艷，我調個淡些的。”楚輕璇輕描淡寫，沒解釋這“胭脂”實則是能試毒的特殊藥粉——涂在唇上，若接觸毒物會微微發麻。

賞花宴這日，楚輕璇刻意遲到了半刻鐘。當她踏入御花園時，滿園貴女已按位次入座。皇后端坐在上首鳳座上，身旁竟是五皇子周景文。

“臣女參見皇后娘娘，參見五殿下。”楚輕璇行禮時感覺無數目光刺在背上。

“這就是鎮北侯家的丫頭？果然帶著邊關的粗野氣。”皇后聲音不冷不熱，“賜座吧。”

座位竟安排在五皇子身側。楚輕璇垂眸謝恩，余光瞥見蘇芷柔扭曲的表情。

“楚小姐別緊張。”周景文親自為她斟茶，“母后聽聞你擅品茶，特意備了今年新貢的云霧。”

茶香裊裊中，楚輕璇感到皇后銳利的目光。她佯裝羞澀地抿了一口，唇上藥粉果然傳來輕微刺痛——茶中有藥，但不是致命的，倒像是讓人神思恍惚的迷情散？

“聽聞楚小姐在邊關常隨父出征？”皇后突然發問。

“臣女不過是在后方幫忙照料傷員。”楚輕璇假裝被茶嗆到，趁機吐回帕中。

“哦？那你可懂醫術？”

“只會些粗淺包扎。”楚輕璇低頭，恰看到周景文的手指在案幾下輕敲——這是邊關軍中傳遞暗號的方式，意思是“危險，勿食”。

他為何提醒她？是真心相助，還是另有所圖？

宴會進行到一半，宮女引眾人移步賞蓮。楚輕璇故意落后，經過三皇子周景珩獨坐的涼亭時，袖中帕子“意外”飄落。

“楚小姐。”周景珩竟拾起帕子遞還，聲音低得只有她能聽見，“唇上藥粉調得太濃了。”

楚輕璇心頭劇震——他怎會知道？

還未想明白，前方突然傳來驚呼。蘇芷柔指著池邊尖叫：“有蛇！”人群頓時大亂，楚輕璇感到背后被人猛推一把，整個人栽向池塘！

冰冷的水淹沒頭頂前，她看清了推她之人——是徐氏的貼身嬤嬤。

“嘩啦”一聲，有人跳入水中。楚輕璇本以為會是做戲做全套的五皇子，沒想到被拽上岸后，對上的卻是周景珩陰沉的臉。

“京城水深，楚小姐還是回邊關安全。”他丟下一件外袍蓋住她濕透的衣衫，轉身便走。

皇后命人送楚輕璇提前離宮。馬車剛駛出宮門，一騎飛馳而來攔在前方。

“楚小姐受驚了。”周景文的隨從捧來一個錦盒，“殿下說，這安神香可壓驚。”

回府后，楚輕璇打開錦盒，里面除了一束香，還有張字條：“戌時三刻，醉仙樓天字閣。”

她將字條燒掉，突然發現腰間輕了許多——母親留下的玉佩不見了！

“小桃，我玉佩呢？”

“早上奴婢明明給小姐系上了啊！”小桃慌了，“是不是落水時...”

楚輕璇想起母親臨終時緊握她的手：“璇兒，這玉佩關系重大，萬不可示人，更不可丟失...”當時母親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恐懼。

“備車。”楚輕璇咬牙，“我要回御花園。”

御花園已閉門落鎖。楚輕璇繞到西側小門——這是她白日觀察到的守衛盲區。翻墻入內后，她借著月光沿白日落水路線搜尋，終于在池邊草叢發現一絲微光。

玉佩卡在石縫中，卻已裂開一道細痕。楚輕璇正要拾起，突然聽到假山后有人聲。

“...東西到手了嗎？”是徐氏的聲音。

“回夫人，老奴親眼看著那丫頭玉佩掉進深水區，絕對找不回來了。”

“做得好。侯爺那邊...”

腳步聲突然逼近，楚輕璇閃身躲入樹后。月光下，徐氏和嬤嬤的背影匆匆離去，卻沒注意到裂縫的玉佩中露出一角極薄的絹布。

楚輕璇顫抖著取出絹布，上面只有半句模糊的字跡：“...血脈在璇...”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枯枝斷裂的輕響。楚輕璇還未來得及轉身，后頸便遭到重擊，陷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一雙繡著龍紋的靴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