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京城，鎮北侯府后花園中衣香鬢影，貴女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處，或賞花或品茗，時不時發出刻意壓低的輕笑聲。

楚輕璇站在一株海棠樹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目光掃過不遠處談笑的人群。這是她回京后參加的第一個大型宴會，父親鎮北侯特意囑咐她要“好好表現”。

“小姐，您怎么一個人在這兒？”貼身丫鬟小桃端著茶點過來，臉色有些發白。

楚輕璇接過茶盤，皺眉道：“不是讓你在房里休息嗎？風寒還沒好全就跑出來。”

小桃剛要回答，突然咳嗽起來。楚輕璇連忙放下茶盤，輕拍她的背：“你看你，快回去躺著。我讓人熬的藥喝了嗎？”

“喝了，可是...”小桃欲言又止，“廚房的趙媽媽說，一個丫鬟而已，用不著那么好的藥材...”

楚輕璇眼中閃過一絲怒意，隨即壓下。她看了看四周，迅速從桌上拿起幾塊精致的點心，用手帕包好塞給小桃：“先拿回去墊墊肚子，我晚些再想辦法。”

“喲，這不是我們鎮北侯府的嫡小姐嗎？怎么，侯府的飯菜不合胃口，還要打包帶走？”

尖細的嗓音從身后傳來，楚輕璇轉身，看到丞相嫡女蘇芷柔帶著幾個貴女站在不遠處，眼中滿是譏諷。

“蘇小姐說笑了。”楚輕璇平靜地回道，“只是看這些點心做得精致，想帶回去給祖母嘗嘗。”

“是嗎？”蘇芷柔挑眉，“可我剛才明明聽到你說要給什么'小桃'...哦，是你那個從邊關帶回來的丫鬟吧？一個下人，也配吃御賜的點心？”

周圍的貴女們掩嘴輕笑，投向楚輕璇的目光充滿鄙夷。

楚輕璇握緊了拳頭。在邊關，將士們同甘共苦，哪有這么多尊卑之別。但這些話她不能說，否則只會給父親添麻煩。

“楚小姐出身邊關，自然與我們京城規矩不同。”蘇芷柔故作大度地擺擺手，“姐妹們別見怪，畢竟...鄉下人沒見過世面嘛。”

哄笑聲更大了。楚輕璇感到臉頰發燙，卻不知如何反駁。就在這時，一道溫潤的男聲插了進來：

“蘇小姐此言差矣。鎮北侯戍守邊關十余年，保家衛國，楚小姐隨父在邊關長大，見識過我等未曾見過的遼闊天地，何來'沒見過世面'一說？”

眾人回頭，只見一位身著月白錦袍的年輕男子緩步而來，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五殿下！”貴女們慌忙行禮。

五皇子周景文微微頷首，走到楚輕璇面前：“楚小姐，園中新開了幾株綠牡丹，不知可有興趣一同觀賞？”

楚輕璇知道這是五皇子在為她解圍，感激地行了一禮：“榮幸之至。”

離開人群后，五皇子溫聲道：“蘇小姐驕縱慣了，楚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多謝殿下解圍。”楚輕璇真誠道。

“鎮北侯是我大周棟梁，楚小姐身為侯府嫡女，理應受到尊重。”五皇子笑容和煦，“說來，我與令尊常有往來，楚小姐初回京城，若有任何需要，盡管開口。”

楚輕璇正要答謝，忽然注意到不遠處涼亭中，一個玄色身影獨自飲酒。那人感受到她的目光，抬眼望來——是三皇子周景珩，眼神冷峻如刀，與她對視一瞬便移開視線，仿佛看到的只是空氣。

宴會結束后，楚輕璇婉拒了侯府馬車，選擇步行回府。京城街道繁華喧囂，與邊關截然不同。轉過一個街角時，她聽到巷子里傳來女子的呼救聲。

“放開我！求求您了，我只是個賣唱的...”

“裝什么清高！陪大爺喝一杯怎么了？”

楚輕璇毫不猶豫地拐進巷子，看到一個醉漢正拉扯著一個素衣女子。她抄起墻邊一根木棍，準確擊中醉漢后膝。醉漢痛呼一聲跪倒在地，罵罵咧咧地回頭，看到楚輕璇華貴的衣著后頓時噤聲，連滾帶爬地跑了。

“多謝小姐相救。”賣唱女低頭行禮，聲音顫抖。

楚輕璇這才看清她的臉——約莫十七八歲，容貌清秀，右眼角有一顆淚痣。“你沒事吧？”她掏出一些碎銀，“這些錢你拿著，今晚別在外面了。”

賣唱女接過銀子時，楚輕璇注意到她虎口有繭，那是長期握刀才會有的。而且剛才那一瞬，這女子眼中閃過的不是恐懼，而是...殺意？

“小姐心善，柳青無以為報。”賣唱女深深行禮，“若小姐不嫌棄，柳青愿追隨左右，報答救命之恩。”

楚輕璇假裝沒看出異常，微笑道：“我身邊不缺人伺候。不過...”她頓了頓，“三日后未時，我會在城南慈安堂施藥，你若真想幫忙，可以過來。”

回府后，楚輕璇徑直去了書房。推開門，卻見父親鎮北侯正在燈下看地圖。

“父親？您不是去兵部了嗎？”

鎮北侯抬頭，銳利的目光掃過女兒：“宴會如何？”

“還好。”楚輕璇輕描淡寫地回答，沒提那些難堪。

“五皇子對你很友善？”

楚輕璇心頭一跳：“只是禮節性的。父親，有什么不對嗎？”

鎮北侯沉默片刻，突然道：“璇兒，京城不比邊關，這里處處是暗箭。有些人表面友善，背后卻藏著刀。”他指了指地圖上的邊關要塞，“就像戰場，你永遠要看清敵人的真實意圖。”

楚輕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父親從不廢話，今晚這番話，必有深意。

回到閨房，她檢查了小桃的藥渣，眼神漸漸變冷——藥里多了一味不該有的東西，長期服用會讓人虛弱致死。

窗外，一彎新月如鉤。楚輕璇握緊了母親留下的玉佩，京城的水，比她想象的還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