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十九年,正月初二,辰時。
算學閣的晨霧中飄來桂花糕的香氣,姜明玥望著案頭堆成小山的《永徽算經》修訂稿,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沈硯之送的螢火蟲算珠。許知微趴在窗臺上,用金算盤撥弄著波斯商人新送的琉璃珠,算珠相撞聲中混著她哼的小調:“一五得五,沈硯之娶媳婦……”
“再胡鬧,就把你派去吐蕃教算學。”姜明玥笑著擲出鎮紙,卻被許知微用算珠輕巧擋開。窗外傳來馬蹄聲,沈硯之的藏青色官服映入眼簾,腰間多了串由算珠和劍穗編成的配飾——是昨夜她親手纏的。
“長公主召見。”沈硯之遞來燙金請帖,目光在姜明玥眼下的青黑處頓了頓,“先用完早膳再進宮吧,知微烤的桂花糕,順天府的捕快們都饞得要命。”
許知微挑眉:“那是自然,我用算珠量過糖霜比例,甜度剛好讓人心生愉悅,又不膩喉。”她忽然從袖中掏出個小盒,“給你的,涼州衛送來的雪蓮蜜,潤潤嗓子——你昨兒給算學弟子講了三個時辰的課。”
巳時,皇宮御花園。
長公主坐在涼亭里,看著許知微用算珠演示“農田水利算法”,金算盤在陽光下劃出七彩光影。新皇蹲在一旁,認真地往自己的小算盤里撥弄珍珠:“許博士,這樣算對嗎?”
“陛下聰慧,”許知微輕笑,“不過這顆珠子該減三,您看——”她指著遠處的水渠,“若按您的算法,下游農田會被淹了,得用‘退商還原法’修正。”
姜明玥將修訂好的《算經》草案呈給長公主,扉頁上“女子算學與男子同權”的朱批格外醒目。長公主翻閱著書頁,忽然停在“邊疆算學應用”章節:“陳清如的軍報說,算學弟子設計的‘算珠弩車’讓敵軍聞風喪膽,本宮要給算學館記頭功。”
未時,算學閣收到緊急密報。
西域諸國聯合遣使,以“算術交流”為名,實則想試探中原女子算學的真偽。許知微掃過密報內容,算珠在指尖轉出急響:“他們設了三道算學題,若答不出,就聯名上書嘲笑我朝‘女子學算不過是鬧劇’。”
“什么題?”沈硯之皺眉。
“第一題,”許知微取出西域羊皮卷,“駱駝商隊穿越沙漠,已知水袋容量、每日耗水量、綠洲間距,求最短路線。第二題,用阿拉伯數字計算復利。第三題……”她頓了頓,“用星象學預測月食時辰。”
姜明玥望向窗外的日晷:“離西域使者抵達還有三日,足夠了。知微,你主攻星象;硯之,你去順天府調閱商隊卷宗;我來破解阿拉伯數字的算法——去年波斯商人送的《算法啟蒙》里有記載。”
申時,三人在算學閣頂樓架起觀星儀。
許知微將貓眼石算珠嵌入儀盤,星光透過珠子在地面投出星圖。姜明玥對照著《波斯算經》,用炭筆在石板上推演復利公式,沈硯之則在一旁整理商隊的水源記錄,偶爾用佩劍指點地圖上的綠洲分布。
“月食將在三日后的子時初刻發生。”許知微忽然開口,算珠停在“氐宿”位置,“西域人故意選了這個時辰,想讓我們在黑暗中出丑。”她摸出螢火蟲放入觀星儀,“不過他們忘了,我們有‘算珠燈’——每顆珠子都能發光,黑暗正好襯托算珠的光芒。”
酉時,醉春樓的地窖里。
姜明玥看著許知微用算珠擺出沙漠地形,忽然想起五年前她們在柴房用米粒模擬算術的場景。如今,算珠從米粒變成了貓眼石,棋盤從破木板變成了西域地圖,但那雙撥弄算珠的手,依然那樣靈巧堅定。
“路線算出來了。”沈硯之遞來羊皮紙,上面用朱砂標出三條路線,“最短路線需經過‘鬼哭峽’,但那里流沙頻發,常規商隊不敢涉足。”
許知微撥弄代表流沙的黃色算珠:“流沙的流動軌跡可以用‘差分法’預測。姑娘,把你算的阿拉伯數字復利公式給我——我要驗證每日消耗與負重的最優解。”
亥時,算學閣的燈火徹夜未熄。
姜明玥握著算出的答案,看著許知微用算珠串成的“月食時辰表”,忽然輕笑:“知微,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算錯賬嗎?你把二十兩算成了十二兩,被賬房先生罵得狗血淋頭。”
“怎么不記得?”許知微揉了揉發酸的手腕,“那時我就想,總有一天,我要讓全天下的賬房先生都知道,女子算的賬,比男人更清楚。”她望向窗外的星空,“現在看來,咱們做到了。”
三日后,酉時,金鑾殿。
西域使者們居高臨下,目光在姜明玥和許知微身上打轉。為首的大食國學者撫著胡須開口:“聽聞貴國女子善算,我等特來領教。第一題,駱駝商隊……”
“最短路線是鬼哭峽,”許知微打斷道,展開算珠地形模型,“每日負重十五斤,分三批運輸,利用流沙間歇期通過,耗時七日。”她擲出代表商隊的算珠,精準停在綠洲位置。
使者們臉色微變。第二題關于復利,姜明玥用阿拉伯數字流暢作答,筆尖劃過宣紙的聲音讓殿內一片寂靜。直到許知微呈上月食時辰表,新皇親自點燃算珠燈,眾人看著燈光在殿內投出的月食軌跡,終于露出震驚之色。
“佩服。”大食學者起身行禮,“中原女子算學,果然名不虛傳。”
許知微趁機遞上《女算經》抄本:“這是我們的算學心得,愿與諸國共享。不過有個條件——”她指了指使者身后的商隊,“貴國的胡椒和玻璃珠,以后要用我們的算珠算法定價。”
戌時,算學閣外響起歡呼聲。
姜明玥看著西域使者們捧著算珠燈離去,忽然感到沈硯之的手輕輕覆上她的肩。許知微晃著新得的大食國瑪瑙算珠,眼睛亮如星辰:“姑娘,他們說要在巴格達建算學分館,用我們的教材!”
“這才是開始。”沈硯之微笑,“明玥,知微,你們知道嗎?今天在金鑾殿,當算珠燈亮起的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母親說的‘算珠可照千秋’是什么意思。”
姜明玥望向星空,女星旁的小星又多了幾顆,仿佛算學閣里的燈火,正化作漫天繁星。許知微的算珠聲再次響起,這次是新譜的《星河長明曲》,算珠的節奏里,有她們的過去、現在,還有無限延伸的未來。
風掠過算學閣的飛檐,算珠燈的光芒與星光交相輝映。姜明玥知道,無論未來還有多少挑戰,只要她們的算珠還在撥弄,只要女子的筆還在書寫,這世間的不公與偏見,終將被算盡,而屬于女子的星河,將永遠明亮。
第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