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鬧鐘還未響起，李明就猛地從硬邦邦的折疊床上坐起來。昨晚特意用舊報紙包裹好的衣物邊角微微翹起，印著褪色卡通圖案的編織袋被壓在行李箱最底層——那是他最珍貴的家當。出租屋斑駁的墻皮在晨光中泛著灰白，墻角堆著的泡面盒上還粘著吃剩的調料包，這些日子的酸甜苦辣，此刻都化作他攥緊行李拉桿的力道。

“王姨，鑰匙放桌上了。“李明把黃銅鑰匙輕輕放在掉漆的木桌上，房東王姨布滿皺紋的手突然搭上他肩膀：“孩子，在外面不容易，有難處記得給我打電話。“李明喉嚨發緊，想起上個月發燒到39度，是王姨冒雨送來退燒藥。走出銹跡斑斑的鐵門時，他仰頭望著這棟歪斜的三層小樓，暗自發誓：“等我回來，一定讓您住上敞亮的新房子。“

出租車碾過坑洼的柏油路，車窗外熟悉的街景飛速倒退。司機后視鏡里映出李明緊攥車票的手，忍不住搭話：“去龍都闖闖？“得到肯定答復后，司機笑著指了指儀表盤：“年輕人有魄力！我兒子也在那邊送外賣，說只要肯吃苦，機會多得是。“這話讓李明心里燃起一團火，攥著二十元紙幣的手微微發燙。

火車站候車廳像個巨大的蜂巢，廣播聲、行李箱滾輪聲、此起彼伏的方言交織在一起。李明抱著背包躲進角落，冰涼的金屬座椅貼著后背，他一遍遍摩挲著車票上“龍都“兩個字，突然聽見頭頂傳來機械女聲：“D1633次列車開始檢票。“人群瞬間躁動起來，他隨著人流擠進站臺，迎面而來的鐵軌熱浪裹挾著柴油味，讓他想起小時候跟著父親坐綠皮火車的場景。

爬上狹窄的臥鋪梯時，李明的帆布包不慎撞到下鋪的男孩。“哎喲！“對方夸張地捂著肩膀，隨即咧嘴笑開，露出兩顆虎牙：“哥們兒，這是給我來個見面禮？“李明漲紅著臉道歉，卻見男孩主動伸手接過他的包：“我叫小豆子，看你也是去龍都？“

小豆子的上鋪掛著褪色的卡通玩偶，下鋪散落著皺巴巴的招工啟事。隨著火車哐當哐當地加速，他說起自己的故事：老家醫院走廊里刺鼻的消毒水味，母親插著管子的蒼白臉龐，父親蹲在醫院臺階上一根接一根抽的廉價香煙。“縣里工資根本不夠，“小豆子低頭摳著牛仔褲破洞，“我打聽過，龍都電子廠夜班費都比老家日薪高。“

李明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電線桿，想起自己破舊的出租屋和王姨佝僂的背影，突然伸手拍了拍小豆子的肩膀：“一起干！咱們相互照應，肯定能行！“兩人擊掌的瞬間，火車恰好鉆進隧道，黑暗中清脆的響聲像某種莊重的約定。

龍都的夜風裹著咸澀的水汽撲面而來，出站口霓虹燈牌刺得人睜不開眼。小豆子吸了吸鼻子：“這味兒...像海水混著機油。“路邊面館蒸騰的熱氣中，老板娘操著濃重的口音吆喝：“來碗陽春面？加蛋另算！“李明盯著墻上貼的價目表，和小豆子對視一眼——最便宜的素面也要15元。“兩碗素面，多加青菜。“李明掏出皺巴巴的鈔票時，聽見小豆子小聲說：“等發工資，我請你吃大排面！“

面碗里浮著零星的蔥花，面條在路燈下泛著油光。李明咬了口勁道的面條，突然覺得，這座陌生城市的味道，或許就是從這碗面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