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聲戛然而止，歌姬的指尖懸在弦上微微發顫。

耶律坦猛地站起身，酒盞都翻倒在青磚地上，潑出的酒液映出他驟然蒼白的臉。

他一把推開門，揪住報信親兵的領子：

“來的是哪路使者？可有敕令？”

“辮發鐵甲百余騎，口稱奉都統軍令……”親兵話音未落，街道盡頭似傳來戰馬嘶鳴。

耶律坦回首瞪了蔡世榮一眼，噔噔噔的跑下了樓，哪里還有一點剛剛的醉醺醺？

蔡世榮有點心慌，以往趾高氣揚的契丹人，剛剛還居高自傲的契丹人，這會居然乖的跟個孫子一樣，金人這么可怕？

又一想，他不過是個小小的走私茶馬商人，金國總不至于派人來捉他吧？他也沒那么大牌面啊！

再一想，宋金乃盟友，遂心頭微定。

耶律坦跑出酒樓，叫親兵從酒樓取了燈籠，飛奔上馬，一臉迫切的往城門方向迎去。

整個西京道，能稱為都統的，也就完顏斜也，完顏斡魯和完顏斡離不（完顏宗望，二太子）。

都是大金最頂級的宗室，哪一個都不是他能怠慢的。

耶律坦的馬蹄聲在石板街上踏出急促的脆響，燈籠的光暈在夜風中搖晃，將他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轉過街角，他遠遠望見一隊鐵甲騎兵勒馬立于城門前，辮發在火光中泛著冷光，隱隱聽到有人正用女真語厲聲呵斥守城士卒。

“招討使大人到！”親兵高聲通報。

耶律坦滾鞍下馬，踉蹌兩步才站穩，連忙撫胸行禮：“末將耶律坦，恭迎上國使者！不知都統軍有何鈞令？”

曹榮瞇起眼，故意用生硬的契丹語道：

“斡魯都統在云內州遭夏人埋伏，折了千余精騎！現命你即刻點齊寧邊州兵馬，三日內攜糧草輜重北上增援！”他抬手甩出一卷蓋有朱印的文書——那是今早在金肅軍城找了以往的金人軍令，仿刻出來的。

其實真的，李仁愛那也有，斡魯都被俘虜了嘛。但那會沒想著拿這玩意來詐城，誰會帶那玩意兒呢？

耶律坦接過文書，指尖發涼。

斡魯是金軍出了名的猛將，而且還暴戾，若延誤軍令……可寧邊州兵力一旦抽空，夏人若趁機來襲，再想拿回寧邊州，就……

正猶豫間，忽覺脖頸一涼，原是那“金使”的彎刀已抵在他腦袋之下：

“狗奴才，要抗命？”

“不敢！”耶律坦冷汗涔涔，“只是擔心若抽空守軍，夏人來襲……”

“蠢貨！”

曹榮一腳踹翻耶律坦，“夏人損失更慘重，知道么？他們跑去援助延禧老兒，哪有余力再來這邊攻城掠地？都統說了，此番若能抓住延禧老兒，皇帝陛下龍顏大悅，許你個真正的西南路招討，或者猛安做做，也未嘗不可！”

耶律坦一聽，也有道理，夏人援遼，敢跟金人硬碰硬，這不是拿雞蛋撞石頭了？

跟著那幫夏人，真有可能尋到延禧老兒的蹤跡！

當即道：

“末將這就點起兵馬……上使容稟，末將想從金肅軍、河清軍調集人馬來防御寧邊州，此城控遏夏宋，易守難攻……不耽誤大軍北上，不耽誤的，大軍今晚就能收拾好，連夜過河，明天肯定能打馬北上！”

“易守難攻？”曹榮耳朵豎的跟貓耳一樣，仍然沒有聽到大元帥的大軍動靜，知道還要拖延時間：

“有東京難攻？還是有上京難攻？比西京難么？哪一個攔住了我大金的腳步？嗯！

狗奴才，金肅軍、河清軍有人馬，還不一起調集了北上？

有什么比抓住延禧老兒更重要的事么！

你不會是想窩在這邊稱王稱霸吧？”

又是一腳踹翻耶律坦。

可憐的耶律坦，本來就喝了不少酒，雖然沒醉的那么厲害，被連踹兩次，也是晃得不行，暈。

曹榮也沒想到，往日高高在上的遼國大人，居然如此狼狽猥瑣。

耶律坦剛爬起來，曹榮就道：

“都統大人在前面拼殺，你這奴才卻坐在后方舒服喝酒，是不是還要叫兩個美人作陪，啊？！

你這狗殺才，還敢提刀殺敵么？！”

大有一副你敢說不行老子就再踹你一腳的架勢。

耶律坦被逼著哪里敢說半個“不”字。

耶律坦沒做聲，倒是旁邊的狗開始嗷嗷狂吠。

曹榮心里想，真是條遞梯子的好狗！當即氣急敗壞的甩過鞭子：

“你這畜生也敢對我大金勇士不敬？”

曹榮一鞭子沒抽到，那狗兒輕松躲開了。

“爾等看笑話不成！快去把這不尊上使的惡犬擒拿了！”耶律坦終于逮著機會表現了，對旁邊的親兵，以及看守城門的守軍叫喊道。

滑稽荒誕的一幕出現了，一群人丟下手里的兵器，去抓狗。

連耶律坦自己也躬身去抓狗，好叫這金使看在他如此恭順的面上，別再踹他了。

曹榮終于感覺到了一絲震顫，懸著的心放下不少。

大軍離城門，估計也就兩三里地了！全力沖刺，也就幾個呼吸的功夫！

他一把奪過旁邊契丹人手里的燈籠，道：

“我怎么感覺有點暈？是我暈了，還是這燈暈了？”

說著，還晃了晃手里的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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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帥，城門那邊有燈籠晃動！”

其實不用親兵來報，李仁愛也看得見三里地之外的城門洞，契丹人在那邊豎的火把、燈籠太多了。

金國上使來了，必須不能黑燈瞎火啊。

如今這個距離，李仁愛道：“輕騎奪門！”

嵬名平南的弓騎立馬全力狂奔起來，他們是輕騎，要比鐵騎速度快捷。

如果城門口要是打起來，李仁愛就會讓鐵騎沖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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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的聲音傳來，城內眾人以為要打雷了，要下雨。

但很快，大家就感覺到不對勁。

地面肉眼可見的顫抖起來。

大家都是草原民族，誰還對這個陌生啊。

耶律坦頓時覺得金國上使來的微妙，就要小心往后退去，卻被眼明手快的曹榮一腳踹進了城門洞！

曹榮這一行人身著鐵甲，牽著馬匹，堵在城門洞，猝不及防之下，倉促之間，誰能關上城門？

不是有甕城么？上面的守軍呢？

不打仗，哪個上面站守軍的？

契丹守軍還沒反應過來，夏騎已經沖進了城內。

契丹人無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