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騎們面面相覷——眼前這些“金兵”甲胄雖雜，但那股兇悍勁頭與傳聞中的女真精銳無異。

都是韃靼營混合了幾個投誠金人雜糅的哨騎百人隊，而他們口中的副都統，也沒明言是哪個，叫遼人瞎猜就是了。

只要敢猜就是揍！

揍到不敢猜。

領頭的遼人咬牙嘀咕道：“上官都降了，我等小卒又能如何？只能小心伺候這些大爺了，哎……”

念頭通達之后，遼騎諂笑起來：

“軍爺，這邊走，往前三十里……”

話音未落，領頭的遼人又挨了帖木兒一鞭，驚得遼騎們渾身劇顫：

“廢話那么多，還不前面帶路！”

……

三十里一晃而過，榆林縣已在眼前。

說是縣，實則不過是個夯土圍起來的簡陋寨子。

低矮的土墻因年久失修已塌了幾處缺口，墻頭雜草叢生，連個像樣的城門樓都沒有，僅用兩根歪斜的木柱支著一塊被風雨剝蝕得看不清字跡的舊匾。

土墻內外，零星散布著不少帳篷，還有百十戶土坯房，屋頂多是茅草混著黃泥，被河風吹得簌簌作響。

幾個顯眼的石木建筑混跡其間，猶如鶴立雞群。

沿河的渡口倒是熱鬧些，幾十來艘破舊的漁船和小渡船，散落大河上下，剩下的歪七扭八地擠在岸邊，船板縫隙里滲著黑褐色的淤泥。

幾十個衣衫襤褸的漁民瑟縮在船尾，見大軍逼近，慌忙跪伏在地，連頭都不敢抬。

----

哨騎散出去之后，夏軍則取慣用的馬匹輪換之法——每名騎兵配兩三匹馬，一匹騎行、一匹空載休養，重騎會另有一匹馱裝備，還有的則馱著給養，每隔三十里便休息輪換一次。

大軍中午便殺到了榆林縣。

得益于數支帖木兒這樣的前哨，大軍一到，不明真相的榆林縣已經準備好了草料和食水。

先鋒營兇橫惡煞的驅趕了遼人官吏，不叫他們察覺大軍虛實。還進城征發了三百多匹馬騾，補充大軍所需。

吃飽喝足，大軍徑直南下，直奔金肅軍。

一個時辰之后，大軍抵達金肅軍北20里地，已經沿途收攏了諸多牧人。

接下來離金肅軍越近，怕是人煙越是密集，大軍行蹤很難隱藏。

李仁愛想試試他的曼古歹戰術，擔心20里地距離有點遠，不一定接應的過來，決定再往前推10里。

哨騎只得不知疲倦的出動，圈人，帶回來，這十里地，居然又花了個把時辰——時間主要花在了清理道路上。

眾軍下馬，做最后的休整。

李仁愛道：

“蕭敬忠、王世光！你二人各率鐵騎埋伏左右，敵人一入包圍圈，左右包抄沖殺！”

兩人抱拳領命。

這邊一馬平川，只能找點樹林子、或者土丘后面躲一躲，只要敵人哨騎來看看，肯定藏不住。

不過李仁愛就是篤定對方真要追過來的話，肯定不會派人去這些地方查看，追擊還來不及呢，是吧？

沒被這么埋伏過之前，他們不會想到這茬。

被埋伏過之后，他們也該全軍覆沒了，這茬應該還能繼續保密很長一段時間。

其實蕭敬忠、王世光二人很想反對的，但想想之前太子孤身出馬，兩人在后面率人打馬追趕的情況，便不寒而栗。

再忤逆太子，怕是太子也不會用他們了。

如今太子手下算是人才濟濟，而且，不說大將李良輔，副將曹榮，人家就是統率重騎出身的呢！

當初的前營諸將，哪個不佩服太子的戰場嗅覺？

沒有太子，他們丟盔棄甲，死傷無算矣！

再說了，有嵬名平南跟著太子呢，那廝病的要死的時候，都把自個貼在馬上，死死跟著太子，也是狠人。

“李良輔！著精騎遮蔽四野，讓步跋子守好大軍后路?！?

“遵命！”李良輔也不廢話，這些事情對于他來說，算是駕輕就熟了，三萬大軍他都能統率，三千士卒，微操而已。

“曹榮！你攜先鋒營，嵬名平南，你攜弓騎，隨我出戰！記住，敵人若勢大，堅決不和敵人死斗，將敵人引到這兒的埋伏圈！明白嗎？”

李仁愛特意用手指了指地，強調道。

兩人自然無不應允。

很快，李仁愛帶了兩百鐵騎親衛，領嵬名平南、曹榮二將，約三千騎，直奔金肅軍而去。

夏軍哨騎早已偵查清楚：

降金的遼國西南路招討使耶律佛頂，之前隨降金的大將耶律坦侵襲夏國，因夏國有所防備而撤軍。

后來兩千多遼國邊防漢軍叛逃，耶律坦率軍夜襲，大敗漢軍，將這些軍士再次降服。

金肅州人少，又擔心夏國報復，于是金肅州兩軍兩縣四千大軍駐扎在金肅軍，順便看押馴化兩千叛逃復降的遼國漢軍。

倘若夏國不明真相，一定會以為這里駐扎了六千余金國大軍。

其實都是遼人而已。

不探得這些虛實，李仁愛如何敢以身犯險？

馬蹄卷起的煙塵在金肅軍北郊原野上綿延數里。

金肅軍城頭守軍頓時手忙腳亂。

此城遼重熙十二年（1043年）設立，是遼國在西南邊境對抗西夏的關鍵軍事部署之一，夯土城墻，南北墻短，東西墻長，總體為長方形結構。

城內分為南北兩部分，東、南、西面有城門，北墻的東、西角各有一個角樓，城門大約有10米寬，城門上有瞭望口。

城內有街道相連，北部區域建筑較多，南部區域相對較少，多為駐軍。

遼人一陣驚慌之后，發現來犯之敵不過三千余騎，頓時心頭大定。

夏人是想趁著金遼紛爭，來撿漏是吧？

他們不知道金肅軍城里，有六千大軍么？

耶律佛頂得了軍將來報，十分氣憤。他本是大遼西南招討使，駐地豐州城，后來逃到寧邊州城，被耶律坦招降之后，被迫離開了黃河邊繁華的寧邊州城，來到了內地荒蕪的金肅軍城，心里憋了一肚子氣呢！

“夏賊有眼無珠，居然膽敢掠我大金虎須！

我契丹諸騎，或許不如大金鐵騎，難道夏賊侵擾我土，我們還打不過區區三千夏賊？”

“大人，那些漢兒，會不會趁機？”幕僚小心道。

耶律佛頂嗤道：

“他們無鐵兵無戰馬，膽敢再作死，耶律坦將軍也饒他們不得！

不趁著夏賊腦袋發熱之際，狠狠的打擊他們的囂張氣焰，難道就由他們在我疆土任意馳騁么？

定要殺得他們不敢踏我大金疆土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