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大元年（1121年），也就是去年。

那會兒，遼國朝堂上可不太平。

樞密使蕭奉先，這老狐貍，一心想把他的外甥——秦王耶律定（天祚帝第五子）扶上太子之位。

但晉王的優勢太大了，秦王壓根比不了。

既然比不了，那就不比！

這廝眼珠子一轉，干脆給母妃，也就是文妃娘娘潑臟水。

誣陷她勾結姐夫耶律撻曷里、妹夫耶律余睹，還有自家親弟弟蕭昱，密謀造反，好立晉王當皇帝。

天祚帝一聽就炸了，壓根就沒細想，直接下令，將耶律撻曷里、蕭昱和文妃處死。

在外出征打仗的耶律余睹一聽這消息，心涼了半截，還打什么打？得，直接帶兵投降金國了。

倒是晉王壓根兒沒摻和這事兒，逃過一劫。

但其實，這不過是蕭奉先這老狐貍，先剪除晉王的羽翼罷了！

誰成想，小姨夫耶律余睹剛投金，過了年，轉頭就帶著金兵殺回遼京！

天祚帝在龍椅上坐不住了，冷汗直冒。

蕭奉先又湊過來出餿主意：

“陛下啊，余睹好歹是遼國貴族，哪會真想讓遼國完蛋？他這么鬧，無非是想推他外甥晉王上位。您要是狠心把晉王……咳，解決了，余睹沒了指望，保準撤兵！”

天祚帝認為言之有理，可轉念一想，他也知道，晉王深得人心，自己這么動手，難免落人口實。干脆眼一閉，派人去勒死晉王。

有人偷偷給晉王報信：

“殿下，快逃吧！”

晉王卻笑著拒絕了：

“我要是貪生怕死，還算什么臣子？”

說完整了整衣冠，慨然赴死。

那年，他才二十歲。

內外官員無不傷心流淚，人心更加離散。

可憐的余里衍，去年才死了母親、舅舅、大姨父，今年初又死了哥哥，被父皇不待見。

女真大軍尚未壓境時，蕭奉先還諂笑著寬慰天祚帝：

“陛下放心，那群女真蠻子就算能打到上京，也絕不敢遠離老巢！他們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可誰曾想，轉眼間，女真鐵騎竟如狂風般席卷三千里，一夜之間直逼云中！

奸賊蕭奉先頓時慌了神，額角滲出冷汗，再沒了往日的從容。

他撲通一聲跪在天祚帝面前，聲音發顫：

“陛下……眼下情勢危急，不如……不如暫避陰山！”

天祚帝這才如夢初醒，死死盯著蕭奉先那張蒼白的臉，眼中怒火幾乎要燒出來。

他一把揪住蕭奉先的衣領，咬牙切齒道：

“誤朕至此的，就是你父子二人！如今殺你又有何用？滾！別跟著朕——再讓將士們看見你，怕是要生亂子！”

蕭奉先癱軟在地，與兒子抱頭痛哭，最終被拖出營帳。

可剛逃出沒多遠，就被他的左右親兵直接押送給了女真人。

是的，蕭賊的做派，連他身邊人都看不下去了！

女真騎兵當場砍了蕭奉先長子的腦袋，又將他和次子蕭昱（和文妃弟弟同名）捆成一串，準備獻給完顏阿骨打請功。

誰知半路殺出一隊不知情的遼軍殘兵，拼殺了一陣，又奪回了這對父子。

然后被天祚帝賜死了。

……

聽得余里衍娓娓道來，李仁愛這才知道，天祚帝到底有多作，晉王到底有多愚忠，蕭奉先到底又多無腦。

敢情今日面見天祚帝，他說的被賤人蒙蔽，就是這么個事。

只是，代價太大了。

耶律余睹還在外帶兵打仗呢，你們就敢賜死人家？

真當人家圣旨一到，就乖乖伸長脖子給你們砍？

沒耶律余睹帶頭，怕是金人也不熟悉遼國虛實，也不會這么長驅直入，殺得遼國一敗涂地——哦，天祚帝就這么弄死了妃子、連襟、舅子、甚至最優秀的兒子，讓大家的人心散的七七八八，估計也是一個原因。

李仁愛突然又覺得，他和晉王耶律敖盧斡，有點同病相憐。

如果他不是新的靈魂，多了千年的見識，然后拼命抓住了這次的機會，沖出興慶府，他應該也會步耶律敖盧斡后塵……

李仁愛沉默片刻，望向余里衍的目光中帶著悲憫與共鳴，低聲嘆道：

“公主，晉王殿下明知是死局卻甘愿赴義，這份赤誠令人敬重，卻也令人痛惜……若他當時選擇暫避鋒芒，或許遼國今日尚有轉圜之機。

可恨蕭奉先這等奸佞，為一己私欲，蠱惑君心，終致忠良凋零、山河破碎。”

“跟駙馬這么一傾訴，心里好受多了……還勞煩駙馬寬慰我。”

余里衍擦了擦眼淚，苦笑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金線，道：

“天家無情，父皇為奸人所惑，竟連骨肉至親都容不下……倒是夏國，令人羨慕不已。”

她抬眸看了看對坐的李仁愛，聲音輕的像嘆息：

“國主和南仙姑姑琴瑟和鳴，待駙馬更是推心置腹，以慰大軍，這般君臣父子相得，倒襯得我大遼，像個荒唐笑話……”

這個家，她真的是不想多呆一秒，何況李仁愛，跟她的哥哥晉王，又是那么相似，都那么優秀。

難怪蜀國公主迫不及待地想跟他走。

李仁愛內心也是苦笑——老子要不是穿越的，很快就要跟你哥哥走同一條道咯！

不過他也知道，公主說的跟他走，作不得數的，只是期望他能早點迎娶而已。

一囊葡萄酒空空，李仁愛道：

“是時候該送公主回去了！”

余里衍這會兒反而有點害羞起來，道：

“我自己回去就行。駙馬要是被宿衛攔住了，反而不好。”

李仁愛笑道：

“無妨，被攔下了，陛下也只會讓我早點迎娶公主殿下。”

余里衍莞爾一笑，頓生風情。

第二日，李仁愛便告辭了天祚帝、蜀國公主、統領蕭特末，率領親衛奔回宜水大營。

天祚帝一心想要東征叛逆，對此自無不允。

蕭特末要和李仁愛合作，但斥候挑選，需要一些時日不說，何況有些部族兵，還沒集合過來呢。

比起來時連夜繞了個大彎，回去還是遼使蕭迪六帶路的，走了直線，早晨出發，傍晚就到。

蕭迪六道：

“路途波折，非乃小臣本意，還請駙馬原諒則個！”

李仁愛擺擺手：

“大人謹言慎行，難道不是值得表揚的么？行事不密，叫金賊沖擊了，恐難以承受！”

“多謝駙馬體諒！小臣帶了金賊俘虜，這就回去！”蕭迪六是要把金賊的俘虜帶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