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始之城——京都 鹽湖城 米爾頓凱恩斯 開羅和羅馬》:皮茨菲爾德
- 隨身攜帶的城市
- (英)馬克·凡霍納克
- 1907字
- 2025-05-16 10:04:31
30多歲時,我讀了威廉·卡洛斯·威廉斯(William Carlos Williams)的長詩《帕特森》(Paterson)。在前言中,威廉斯寫道:“一個人本身就是一座城市,開始、尋求、成就、終結他的一生,這也是一座城市所展現出的林林總總的生活方式[1]——如果想象力足夠豐富,可以想象自己是任何一座城市——那里所有的細節都可以傳達出他內心最深處的信念。”
這并不是說我有意把自己當成一座城市。但如果我們每個人都像一座城市這種說法是可信的,那么每座城市也可能像一個人。因此,我喜歡拿皮茨菲爾德作為想象的對象——這里的路燈像神經一樣串聯在一起,它的思想在8月下午街道上那層反光的空氣中飄浮,它的記憶在1月里從湖面沿著從灰到黑的冰層緩緩向深處墜落——那么,它可能是誰呢?
如果說一座城市像一個人,那么我就能理解為什么人們會把一些城市稱為母親了:麥加被稱為“諸城之母”,亞松森被稱為南美洲的“城市之母”,開普敦是南非的“母親之城”。吉卜林(Kipling)曾在詩歌《致孟買城》(“To the City of Bombay”)中這樣回憶他出生的城市,“我的城市之母,/因為我出生在它的門口”;他在詩中還描述了個人對家鄉的依戀,認為它就像“孩子依戀母親的衣袍”。
這確實解釋了為什么我們可以用擬人化的詞語來談論一座城市:城市的精神和靈魂(這一概念至少與柏拉圖一樣古老),城市的心臟、動脈、肺及骨骼,城市的姐妹,甚至城市的配偶。吉達被稱為“紅海新娘”。威尼斯有深愛著它也被它深愛的水域,直到現在,威尼斯的總督或市長每年都會按照慣例向海水中投下一枚戒指[2]。這也解釋了為什么我們會如此深愛一座城市。當我們閉上眼睛時,也許會想象城市那張仰起的臉,或者試著想象它剛出生時天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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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過一片泥濘的操場,走出中學學校。我父母的一個好友喜歡向別人講述她家是怎么慶祝感恩節的。有一年我們在她家過感恩節,我走過她座位旁時嘴里嘟囔著:“這是我過的最糟糕的感恩節!”她后來跟我說,當時我只有3歲。
現在,12歲的我對自己說:“這是我讀過的最糟糕的中學。”因為里奇——那個和我一起搭樹屋、在樹林里閑逛、在皮茨菲爾德的貨運列車的軌道上尋找被壓扁的硬幣殘骸的朋友——要搬到康涅狄格州了。而里奇之所以要搬走,是因為他那在通用電氣公司——這家跨國公司為皮茨菲爾德提供了大部分的高薪工作崗位——工作的父親晉升了,要去公司總部任職。他有一輛跑車,也很喜歡我,偶爾會帶我去射擊。
沒有里奇的日子我很難過。初中生活很艱難,而里奇性格很堅強,比我受歡迎得多。沒有人像稱呼我是“書呆子”或“怪胎”那樣稱呼里奇,也沒有人指責他是同性戀。即使他有語言障礙,也沒有人敢取笑他。而當里奇和我在一起時,也沒有人敢取笑我的語言障礙。也從來沒有人會跟里奇指定一個日期,告訴他具體的時間和地點,然后一幫人等在那里準備揍他,但這就是我今天要面臨的處境。
上完最后一節課后,我從儲物柜里拿了外套,躡手躡腳地穿過那片操場往北走。從昨天開始,我的胃就一直在翻騰。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我對自己說。我以前也遇到過這種情況。有一次,在母親保證不會給學校打電話后,我把這件事告訴了她。母親對我說,我要站起來反抗。
哥哥也給了些建議。從他七八歲時(那時我五六歲)起,我們倆在大多數時間里都會打打鬧鬧,父母稱之為“家常便飯”。我們有時會在家里打起來,有時會在一堆樹葉上或院子里我們堆的雪堡上打起來。哥哥每次都會贏,所以當我走在操場上時,我努力地回憶他給我的告誡:“你要盡你所能。”
我繼續小心翼翼地走著,一步接著一步。現在我來到操場中央——就是那個指定的時間和地點——但那個威脅我的人并不在。我還沒有意識到的是,如果他威脅我的那些話是認真的,那他肯定已經忘了今天的事兒——盡管那些話困擾了我一周多,甚至一個月。
我與幾個人擦肩而過,但他們中沒有我害怕的那個要我來操場的人。我知道不能回頭看,我知道不能跑(而是要一步一步地走)。我走到操場北側,沿著操場對面那條坡很陡的街道往上走。
幾分鐘后,我走到街道頂端。當我開始沿著另一側平緩的街道往下走時,呼吸順暢了許多。我伸手推開沒有上鎖的廚房門進了家,放下書包,用剛安裝好的家里第一臺微波爐做了一杯熱巧克力,又往碗里倒滿多力多滋[3],然后把吃的端到樓上房間的桌子上。在開始寫作業之前,我拿出一張白紙,在紙的最上端用大寫字母寫下我想象中城市的名字。然后,我開始畫這座城市,就像是第一次畫那樣:從鄉村蜿蜒而來的鐵軌,兩條跑道,新建街道那筆直的道路。
注釋
[1]此處譯文選自梁晶所著的《現象學視閾下威廉斯詩歌美學研究》。
[2]這是一項持續千余年的儀式,每年耶穌升天節這一天,威尼斯的總督或市長會乘坐一艘被稱作“尊舫”的船駛向亞得里亞海,將一枚戒指沉入海中,以表達威尼斯與大海的不可分割。
[3]一個美國的零食品牌,上市于1966年,推出了美國第一款玉米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