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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祖母……他發現了什么?

周墨白的身影消失在巷口,那股甜膩到發齁的梔子花香水味卻像跗骨之蛆,黏在空氣里,鉆進沈青堂的鼻腔,攪得她胃里一陣翻騰。

南造云子!

這個名字,像一道炸雷,將她本就混亂的思緒劈得更加焦灼。周墨白,那個平日里掛著溫潤笑意,與父親談詩論畫,被贊為儒商典范的男人,竟然是日本女間諜的入幕之賓?他與那個翻譯官的對話,“沈家”、“動手”、“云子小姐吩咐”、“萬無一失”……每一個字眼,都像燒紅的炭火,在她心尖上反復烙印。

陸家,周墨白……這張網,究竟還牽扯了多少人?沈家,在他們眼中,恐怕早已是一塊肥肉,只等著分食。

不行!絕對不能坐以待斃!鏡子能讓她窺見未來慘狀,卻無法直接替她擋下屠刀。她需要助力,一股能與日寇和這些潛藏的豺狼抗衡的力量!

報官?沈青堂嘴角牽起一抹譏諷。城里那些官老爺,哪個不是人精?要么早已被日本人喂飽,要么就是些明哲保身的縮頭烏龜,說不定她前腳報案,后腳消息就遞到了南造云子桌上。至于商場上的那些叔伯……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又有幾個?誰又能保證,他們之中沒有第二個周墨白?

一個幾乎被她遺忘的念頭,此刻卻像黑暗中唯一的星火,驟然亮起——地下黨!

是的,城中一直有這樣的傳聞,一股神秘勢力在暗中與日本人周旋。他們行蹤成謎,卻屢屢讓日本人吃癟。上一世沈家遭難后,她依稀記得,似乎有人曾暗中調查過滅門慘案,懷疑是日寇嫁禍,只可惜后來沒了下文。

若能聯系上他們……沈家的命運,或許還有轉機!

可如何聯系?她一個養在深閨的沈家大小姐,平日里連自家商鋪都少去,對這些隱秘之事,不過是道聽途說,哪里有什么門路?

沈青堂強迫自己冷靜,腦中飛快地盤算。對了,錦繡閣!城西那家專營蘇繡定制與修復的“錦繡閣”,老板姓秦,是個不茍言笑的中年男人,一手蘇繡絕活卻是冠絕全城。沈家的繡品,尤其是些上了年頭的珍貴舊物,常會送去他那里保養修復。母親曾無意中說過,秦老板看著普通,卻是個硬骨頭,對日本人向來沒什么好臉色。

而且……她猛然想起,大哥沈青峰,那個醉心翰墨,看似不問世事的大哥,似乎與那位秦老板頗有幾分私交。大哥書房里那幅他珍愛異常的《寒江獨釣圖》,便是秦老板親手修復的。

或許,錦繡閣就是唯一的突破口!

可即便找到了地方,她又該如何開口?總不能直接沖進去,拉著秦老板的袖子說沈家三日后有滅門之災,請你們務必出手相救?怕不是要被當成瘋子轟出來,或者更糟,被當作敵人派來的誘餌。

她需要一個萬全之策,一個既能順理成章接近秦老板,又能神不知鬼不覺傳遞消息的法子。

目光下意識地落在自己身上這件素雅的湖藍色旗袍上,又想到那些即將成為催命符的嫁妝……繡品!

剎那間,她眼睛亮了!

沈家乃蘇繡世家,她的繡工雖不及母親精湛,卻也是從小苦練,浸淫十數載,不說出類拔萃,至少也是嫻熟精巧。要傳遞十萬火急的訊息,還有什么比得上用針線“說話”更隱蔽、更符合她沈家大小姐身份的方式?

摩斯密碼!

這個新奇的詞兒,還是她從那位剛從西洋留學回來的表哥口中聽說的。一種用點和劃,也就是長短不一的信號來傳遞訊息的法子。若將蘇繡的針腳稍作變化,以短針為“點”,長針為“劃”,在修復繡品時不動聲色地融入其中……在外人看來,不過是針腳略有疏密變化,尋常人根本瞧不出端倪。唯有懂得解碼規律之人,才能洞悉其中隱藏的滔天秘密!

此計可行!

沈青堂心念一定,不再遲疑,立刻轉身快步往沈府趕。她現在急需一件足夠貴重、足夠復雜,值得送去“精心修復”的繡品作為傳遞情報的載體。

回到沈府,她直接去了存放嫁妝的偏廳,對想要跟上來的蘭香只淡淡吩咐了一句“不必跟著,我自去整理”,便將她打發了。蘭香那雙眼睛里一閃而過的探究,讓她心中愈發警惕。這個自幼跟在身邊的丫鬟,如今看來,也未必全然可信。

偏廳里,那幾只沉甸甸的紅木妝奩箱安靜地立著,無聲地昭示著一場即將到來的“喜事”,也預示著一場血光之災。沈青堂只覺心口一陣絞痛,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涌的情緒,打開了其中一只專門盛放繡品的箱子。

箱內皆是各色精美繡帕、香囊、扇套,以及幾幅裝裱好的大型繡品。她的目光飛快掃過,最終落定在一幅卷軸之上——《八仙賀壽圖》。

這是母親耗費了近一年心血,為祖母七十大壽精心繡制的賀禮。圖中八仙神態各異,衣袂飄飄,駕祥云,踏仙鶴,栩栩如生。整幅繡圖色彩絢爛,針法繁復多變,是蘇繡中難得一見的精品。只可惜祖母壽辰未至,這幅凝聚了母親無數心血的繡品便一直妥善收存著,如今也成了她的陪嫁之一。

就是它了!

這幅《八仙賀壽圖》分量足夠重,畫面也足夠復雜,最重要的是,祖母對這幅繡品極為珍愛。若是她說這繡品不慎被勾壞了一角,需要尋最好的師傅精心修復,母親定然不會起疑。

沈青堂小心翼翼地將《八仙賀壽圖》取出,快步回到自己閨房,仔細關好門窗。她將繡圖在妝臺前的繡架上攤開,凝神細看。畫面人物眾多,背景繁復,色彩斑斕,要在何處“修復”才最不容易引人注目?

她的視線最終停留在繡圖右下角,呂洞賓衣袂飄舉,手持拂塵,腳踏祥云的區域。這里的背景是層層疊疊的云紋,針腳變化本就較多,色彩也相對豐富駁雜,最適合用來掩蓋針腳間距的細微差別。

沈青堂取來針線,定了定神。她要傳遞的訊息是:“危!沈家!三日!日寇!內鬼!速援!”翻譯成摩斯電碼,便是一長串疏密有致的點點劃劃。

她凝神屏息,飛針走線。纖細的指尖動作看似與平日繡花無異,但每一針落下,針腳的長短與間距,都經過了她腦中精確無比的計算。短針為點,長針為劃,五彩絲線在她的指引下,于華美的錦緞之上,悄無聲息地書寫著關乎整個沈家生死存亡的密碼。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日影漸漸西斜,在窗格上投下不斷拉長的影子。沈青堂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不僅僅是因為高度專注,更是因為那份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的沉重使命。她必須快,必須在天黑前完成這一切,明日一早,她便要將這幅暗藏玄機的繡圖送去錦繡閣。

就在她即將完成最后一個“援”字的點劃,將細密的針尖小心翼翼刺入呂洞賓佩劍劍尖附近一處不起眼的云紋褶皺時——

“吱呀——”

房門,被輕輕推開了。

沈青堂的心臟猛地一抽,針尖一偏,險些扎進自己的手指!她霍然抬頭,只見祖母沈老夫人,拄著一根油光水滑的龍頭拐杖,在貼身丫鬟的攙扶下,正靜靜地站在門口,一雙雖略顯渾濁卻依舊銳利的眼睛,不偏不倚地看著她。

沈老夫人已年近古稀,一頭銀發梳得紋絲不亂,用一支碧玉簪子松松挽住,身上穿著一件深紫色暗團花紋樣的緞面褙子。雖上了年紀,但腰背依舊挺得筆直,渾身上下透著一股久居上位者的沉穩與洞察一切的威嚴。

“祖母?”沈青堂連忙放下手中的針線,起身相迎,心中卻已是翻江倒海。祖母怎么會突然過來?還偏偏挑在這個節骨眼上?

“瞧你這孩子,一個人悶在房里搗鼓什么呢?晚膳都快擺好了。”沈老夫人的語氣聽不出什么喜怒,目光卻已然越過她,落在了繡架上那幅色彩鮮艷的《八仙賀壽圖》上。

“沒……沒什么,孫女瞧著這幅《八仙賀壽圖》有些日子沒仔細看了,便拿出來瞧瞧,順便……順便理一理浮線。”沈青堂強作鎮定地解釋,一顆心卻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幾乎要蹦出嗓子眼。她方才繡得太過投入,竟連祖母走到門口的腳步聲都沒察覺!

“哦?是嗎?”沈老夫人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由丫鬟扶著,緩步踱到繡架前。她那雙歷經世事的眼睛,細細地掃過那幅色彩斑斕、人物鮮活的繡圖,眼中漸漸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懷念與喜愛。

“這幅圖啊,是你母親的心血,也是我老婆子最喜歡的一個念想。”她伸出略顯干枯但依舊保養得宜的手,輕輕撫過光滑細膩的緞面,指尖從一個個栩栩如生的仙人身上緩緩劃過。

沈青堂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緊張得手心都沁出了冷汗,生怕祖母那雙火眼金睛瞧出什么端倪。蘇繡世家出身的老夫人,眼力何等毒辣?那些她刻意為之的針腳變化,真的能瞞天過海嗎?

“針法是越發老道了,”老夫人看似隨意地評價了一句,目光卻不經意般漸漸移向了繡圖的右下角,正是沈青堂方才“修復”的那片區域,“只是……這里的云紋,怎么瞧著有些……”

老夫人的話說到一半,頓住了。她的手指,卻緩緩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停在了呂洞賓那柄閃著寒光的佩劍劍尖之處!

那位置,分毫不差,正是沈青堂剛剛落下最后一針,完成那串救命摩斯密碼的地方!

沈青堂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似乎都凝固了!

老夫人的指尖,就那樣輕輕點在劍尖上,久久沒有移開。她的臉上,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沉靜表情,那雙眼睛,卻深深地凝視著那處看似平平無奇的針腳,仿佛要將那細密的絲線一根根拆解開來,看個通透。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沈青堂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因為極致的緊張而瘋狂擂動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擊著她的耳膜。

祖母……她究竟發現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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