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護儀驟然發出尖銳嘯叫。
林晚秋感覺后槽牙咬破了口腔軟肉,血腥味混著趙云笙袖口的龍涎香鉆進喉管。
陳暮云在暴雨中嘶吼“這是最后一批古樹苗“的模樣突然清晰,那人后背抵著塌方山石時,手指還死死扣著土壤采樣盒的鎖扣。
應急密鑰的棱角幾乎嵌進掌心,林晚秋看著男人手臂上的傷口炸裂,想起他們在哥大圖書館偷拍對家公司的招標文件,趙云笙替她擋下保安時,血也是這么順著腕表表盤往下淌。
林晚秋根不不知道有什么礦,就算猜到了,她也沒打算挖,這件事確認是不是得感謝這狗東西。
只不過真不明白,他現在瘸著一只腿不好好養傷,跑這來,刺激她干什么。
“云嶺要的不過是開采權。”趙云笙將股權協議拍在床頭,鋼印壓著陳暮云的血型報告單,“你簽了字,我保證古茶樹會繼續長在礦脈上。”
“趙云笙,你怕不是忘了,我根本還沒來得及簽字。”林晚秋真得覺得,趙云笙被泥石流給砸傻了,一臉嫌棄,看著血淌在床單上,口腔被他嚇得還咬了一口,漂亮的杏眼早就緩了過來。
狗東西,想詐她,門都沒有。
窗外的直升機轟鳴聲里,林晚秋突然看清協議末尾的小字:地質保護性開發條款。這混蛋居然把兩年前她用來坑他的條款原封不動抄了上來,連編號都懶得改。
指尖即將觸到簽名欄的瞬間,ICU方向突然傳來儀器警報。林晚秋看見主治醫師狂奔而過,白大褂下擺沾著星點泥漿。
“陳暮云,怎么樣了?”林晚秋從床上踉蹌著下床,一只腳還裹著厚厚的石膏,看起來極為滑稽。
王帆宇慌忙扶住搖搖欲墜的林晚秋,石膏撞擊地面發出悶響。趙云笙的茶針還勾在她發間,隨著動作扯斷幾根青絲,飄落在染血的床單上。
“林總現在過去,是想給陳博士送終?”趙云笙指尖碾碎紫檀茶則,木屑簌簌落在股權協議上,“他的呼吸機剛接上,經不起半點刺激。”
監護儀警報聲里突然混入皮鞋踏水的聲響。林晚秋嗅到熟悉的雪茄皮革香,那是Ethan每次談判前必抽的古巴貨。
她僵在原地,看著病房磨砂玻璃映出修長人影,鉑金袖扣在走廊頂燈下折射出寒芒。
“看來我錯過好戲了。”Ethan推門時帶進冬季潮濕的風,墨綠絲質領帶松垮掛在Burberry高定西裝外,右手拎著的牛皮檔案袋正往下滴水,“趙總連病號都不放過?”
趙云笙鏡片閃過冷光,將茶針插回湘妃竹茶筒:“沈總來得正好,幫林總回憶下五年前競標會上,您是怎么教她往對手茶水里放瀉藥的。”
林晚秋沒心情聽他們互嗆,現在只關心陳暮云到底怎么樣了,給王帆宇遞了一個眼神,重新坐回到病床上,冷著臉看著Ethan這個中德混血,抽什么風來災區。
Ethan不可置否的跳挑眉,摘下玳瑁眼鏡擦拭雨漬,林晚秋有些恍惚回到哥大商學院的落地窗前。彼時暴雨拍打著哈德遜河,他就是這樣慢條斯理擦凈鏡片,將她那份漏洞百出的并購方案推回桌前。
“要讓人看到刀刃,而不是持刀的手。”二十八歲的Ethan用鋼筆尾端敲擊她顫抖的指尖,定制西裝袖口露出半截梵克雅寶情人橋腕表,“恐懼是最好的談判籌碼,但得裹著天鵝絨。”
此刻他依然裹著那層天鵝絨。Burberry羊絨混紡西裝不見褶皺,水晶袖扣折射著ICU走廊的冷光,連嘴角抿起的弧度都和七年前如出一轍。林晚秋看著他將牛皮檔案袋輕放在床頭柜,青金石尾戒與醫用不銹鋼托盤相撞,發出清越的響。
Ethan忽然從西裝內袋抽出絲帕,隔著棉質布料握住她扎著留置針的手,“在哥倫比亞教會醫院做義工落下的凍瘡,現在還會復發嗎?”
神經病,這個時候過來敘舊,林晚秋皺著眉頭,趙云笙一臉不解,外國人都這樣套近乎?
“Ethan你不如直說想要什么。”她將絲帕疊成規整的方塊推回去,“總不會是來給前女友當看護。”
“聽說趙總在找古茶樹基因圖譜?”Ethan用德語對剛從ICU回來王帆宇說了句“請給林小姐倒杯溫水“,轉頭時金絲眼鏡鏈掃過林晚秋手背,“正巧我司生物實驗室上周解碼了染色體端粒。”
趙云笙看戲的動作停在半空。林晚秋太熟悉這種博弈節奏,Ethan永遠像在演奏肖邦夜曲,連殺招都要嵌進琶音里。當年他教她下國際象棋時說:真正的將軍不需要碰倒對方的王。那他現在怎么這么想讓趙云笙投降,林晚秋不懂,也沒心思懂。
趙云笙鏡片閃過冷光,嘴下沒留情:“沈總來得正好,剛好幫我回憶下五年前競標會上,您是怎么教林總往對手茶水里放瀉藥的。”
而這個對手是趙云笙他自己,林晚秋不得不說那個時候不僅她和趙云笙不對付連Ethan也和趙云笙不對付,瀉藥這事好真不是她想出來的,是Ethan這個紳士的公子哥告訴她的!
給趙云笙買了一杯咖啡,就成功了,只不過趙云笙報復的方式有些特別,林晚秋也不想往下想了。
看著Ethan的琥珀色瞳孔微微收縮,那是他動怒的前兆。林晚秋感覺石膏里的腳趾驟然發冷。
這個從華爾街廝殺回來的資本獵手,最恨別人提及他用過的手段。
“比起趙總在緬甸礦場的壯舉,我們不過是小打小鬧。”Ethan忽然抽出CT報告單拍在床頭,云城地質局的鋼印壓著陳暮云的胸片,“市局檢測隊挖到個有趣的東西,您猜后山斷層帶里,除了輝銻礦還有什么?”
林晚秋看見趙云笙喉結滾動兩下。她太熟悉這種微表情,當年在哥大模擬法庭,每當對方律師戳中他軟肋,那截凸起的軟骨就會不安地顫動。
真是一場有意思的戲,兩個人爭鋒相對,只不過她沒什么興趣,看多了,有點煩悶,還不如讓她看看陳暮云,那個傻小子。
“總不會是金礦吧?”趙云笙笑著打開茶爐,水汽氤氳中白毫銀針沉沉浮浮。
“三氧化二砷結晶層。”Ethan突然拽過林晚秋的右手,指尖重重按在她虎口的青紫針眼,“趙總的勘探隊沒告訴你,那個礦脈正好穿過抗戰時期遺留的毒氣彈埋藏點?”
監護儀的滴答聲突然急促。林晚秋感覺后頸滲出冷汗,陳暮云暴雨夜采集的土壤樣本里,確實檢測出異常酸性值。當時她以為是紅壤酸化,卻沒想到......
“不可能!”趙云笙的茶匙撞翻建盞,滾燙茶湯潑在股權協議上,陳暮云的血型報告單頓時暈開褐斑,“云嶺的探測儀連地下五十米的蚯蚓都能成像。”
Ethan突然俯身貼近林晚秋耳畔,薄唇擦過她結痂的耳骨:“寶貝,還記得大三那年,我怎么教你識別財務造假嗎?”他抽出一沓衛星云圖扔在茶臺,NASA的LOGO下,茶廠地熱成像圖正泛著詭異的靛藍色。
林晚秋瞳孔驟縮。這種色值對應的是重度砷污染,而趙云笙提供的三維建模卻是正常的橙紅色。她猛地扯住男人滲血的紗布:“你篡改地質數據?”
“只是給趙總的技術部上了節實踐課。”Ethan的拇指撫過她腕間留置針,冰涼的觸感讓人想起紐約雪夜,“就當當年他教唆實習生偷拍我們的投標書的回禮。”
病房突然陷入死寂。趙云笙腕表的秒針聲與走廊推床滾輪聲重疊,遠處隱約傳來家屬的慟哭。林晚秋看見陳暮云的檀木匣從枕下露出一角,柏木香氣混著消毒水直沖腦髓。
悶得她說不出話。
“沈總編故事的水平見長啊。”趙云笙突然笑出聲,扯開襯衫露出鎖骨,“不如我們玩個游戲?”他點燃煙卷深吸一口,火星映著眼底癲狂,“明天上午十點,三方帶著完整數據到市局公證處,誰家的礦脈檢測合格,開采權就歸誰。”
Ethan的腕表突然發出蜂鳴。林晚秋認出這是華爾街對賭協議常用的計時器,當年他做空雷曼兄弟時,用的就是同款百達翡麗。
“賭注呢?”Ethan的鱷魚皮鞋碾過滿地茶渣,“趙總不會天真到以為我在意那點開采費吧?”
“輸家退出云城市場。”趙云笙吐出煙圈,在CT片上燙出焦痕,“包括陳博士那些寶貝茶樹。當然,如果他活得到那時候。”
林晚秋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陳暮云研發七年的古茶樹種還凍在省農科院,若此刻失去生產基地,整個項目都會化為泡影。她轉頭望向Ethan,卻發現對方正在把玩她的應急密鑰。
“我追加個條件。”Ethan突然將密鑰拋向空中,鋼制外殼擦著趙云笙耳畔飛過,“輸家要交出三年前云嶺醫藥的試藥數據。”他轉身看向林晚秋,琥珀色瞳孔泛起她最熟悉的算計,“尤其是......關于神經性毒素的那部分。”
監護儀突然發出刺耳鳴叫。林晚秋感覺喉間涌上腥甜,三年前她經手的抗癌藥專利糾紛浮現眼前。當時云嶺醫藥被曝篡改試藥結果,而作為投資人,她竟然沒有發現。
“成交。”趙云笙碾滅煙頭,火光在紗布上燙出新傷,“不過沈總記得帶夠棺材本,您安插在云嶺財務部的小情人,上周剛給我發了求婚請柬。”
Ethan的冷笑凝固在嘴角。林晚秋突然想起上個月酒會上,那個穿著Versace深V裙撲進他懷里的混血女孩。資本游戲的鐵律在此刻顯露無疑:沒有永恒的盟友,只有流動的利益。
暴雨再次傾盆而下時,陳暮云的主治醫師突然沖進病房。老人白大褂上沾著泥漿和血沫,手里的除顫儀還在滋滋作響:“病人出現室顫,家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