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刺入鼻腔時,林晚秋費力地眨了眨眼。雪白天花板垂下輸液管,右手小指還纏著紗布,床頭電子鐘顯示2024年3月13日07:15。
監護儀的滴答聲像把生銹的鋸子,正在緩慢切割林晚秋的太陽穴。左手背埋著留置針,透明藥液順著軟管流進血管時帶著冰碴的寒意。她試著動了動腳趾,立刻被膝蓋傳來的劇痛激出冷汗,那感覺就像有人把燒紅的鐵簽插進了半月板。
“林總醒了!”
王帆宇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這個笨蛋助理撲到床邊時碰翻了生理鹽水,林晚秋盯著天花板上的環形燈管,那圈冷白的光暈里不斷閃現著陳暮云被泥漿吞沒前的眼睛。
“他呢?”
林晚秋喉嚨里滾出的聲音沙啞得可怕。
王帆宇手忙腳亂地按呼叫鈴,沾著泥漬的西裝下擺還在往下滴水。林晚秋聞到血銹味,不知道是來自自己纏著繃帶的右臂,還是那個被飛石擊中的茶瘋子。
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趙云笙卷著雨水的寒氣撞開病房門。
他向來熨帖的襯衫皺得像梅干菜,袖口翻卷處露出正在滲血的紗布。
這個永遠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眼里跳動著林晚秋從未見過的陰火。
林晚秋聽見心電圖儀發出規律的滴答聲。
左手腕傳來刺痛,她看見紗布里滲出的淡黃藥漬,無奈的憋著眉毛,真是夠倒霉。
玻璃窗映出兩張煞白的臉,林晚秋轉頭就看見趙云笙斜倚在門邊沒進門。
“差點以為你死了。”他黑色沾灰的高定西裝領口別著藍寶石領針混著皺巴的襯衫有些滑稽。
左手無名指戴著鉑金尾戒有些血跡,此刻正慢條斯理把玩著打火機,火苗在晨光里明明滅滅。
“看來你命大。”趙云笙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裹著龍井茶的清香飄過來。
他轉身坐在窗邊小幾前,骨節分明的手指正在拆紫檀茶則,說話有些漫不經心,“三根肋骨骨裂,輕微腦震蕩,最嚴重的是左腕肌腱撕裂,王帆宇可是哭著說你以后簽不了合同了。”
“你真啰嗦。”
林晚秋剛醒,不想聽什么廢話。
她盯著他腕間的百達翡麗帶著的血跡,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陳暮云呢?”
茶針劃破綿紙的聲響突然凝滯。
趙云笙將茶餅舉到陽光下,看著細密金毫在春色里翻涌,緩了一口氣:“重癥監護室。飛石擊穿右肺葉,顱內有3毫米出血點。”
陳暮云忽然傾身逼近,消毒水混著雪松香籠罩下來,認真看著林晚秋,“真稀奇,林總什么時候開始關心棋子了?”
窗外傳來推床滾輪的聲響,林晚秋看見護士推著醫療設備匆匆而過。她摸到枕邊的手機,23個未接來電里有18個來Ethan。
最新消息是凌晨三點:【茶廠后山發現輝銻礦脈,市地質局的人天亮就到。】
“趙總不去搶礦權,倒有閑心泡茶。”她將屏幕轉向趙云笙,看著他瞳孔驟然收縮成危險的豎線。
這個眼神她太熟悉了,當年競標南城地塊時,趙云笙看到她的最終報價單就是這種表情。
心里不禁咒罵,這狗男人,見錢眼開。
趙云笙突然握住她纏著繃帶的手腕,拇指重重按在橈動脈處,好似知道她的心思似的:“知道為什么我能比你早到茶廠兩小時?”
他掏出手機點開云端文件,茶廠三維建模圖在屏幕上旋轉,“從土壤ph值到地下30米巖層結構,昨晚暴雨前就傳到了云嶺總部。”
“云嶺的技術部該加雞腿了。”她盯著建模圖上閃爍的紅點,那是陳暮云設置的三個土壤采樣點,“連陳暮云藏在茶樹下的檢測儀都能精準定位。”
趙云笙的茶針突然刺破茶餅,發出細微的裂帛聲。
他沒想到這女人重傷初醒,竟能瞬間識破數據來源。
監護儀突然發出刺耳鳴叫。
林晚秋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陳暮云冒著暴雨采集的土壤數據,原來早就被人拷貝得干干凈凈。
她猛地扯掉手背上的留置針,血珠濺在趙云笙雪白的襯衫領口,開出了鮮艷的花,用纏著紗布的手抵著男人的胸口,冷聲道,“趙云笙,做人做事留個度。”
“林總不是打算用美人計嗎?怎么還教育起我來了?”趙云笙按住女人冒血的手,虎口用力捏著她白皙的手背。
很明顯這次趙云笙不開心了,林晚秋微微皺眉,狗東西現在急了,要咬人啊!
“林總!“王帆宇撞開門的瞬間,懷里抱著的檔案袋嘩啦散落。
泛黃的土地流轉合同飄到病床前,林晚秋看見陳暮云用朱砂筆在空白處寫的批注:【有機質含量4.8%遠超標準,建議申請地理標志保護】
趙云笙慢條斯理地擦拭鏡片:“告訴您個好消息,云嶺的醫療直升機正在待命。只要簽了股權轉讓協議,陳暮云隨時能轉去淮北醫院。”
他忽然用茶針挑起林晚秋散落的發絲,“您猜,是礦脈先到開采期,還是古茶樹種先發芽?”
監護儀發出持續不斷的警報聲里,林晚秋摸到枕頭下的手機。
只要她一聲令下,鼎盛集團為高管配備的保命裝置,三小時內就會有專業團隊接管現場。
但她突然想起山洪撲來的瞬間,陳暮云將檀木匣塞進她懷里的溫度。
那個人,此刻正躺在二十米外的ICU病房,可能渾身插滿管子。
林晚秋的指尖懸在應急密鑰猩紅的按鈕上,監護儀的警報聲像倒計時的秒表。趙云笙的茶針還勾著她一縷頭發,發絲纏繞似乎是在挑逗。
“淮北的胸外科主任正在待命。”趙云笙忽然松了力道,茶針順著她耳廓滑落,在頸側劃出細長血線,“但你猜,陳博士醒來要是知道茶廠地下埋著銻礦......”
他尾音淹沒在突然炸響的雷聲里,暴雨再次沖刷著醫院玻璃幕墻。
林晚秋看見自己蒼白的倒影映在趙云笙鏡片上,像被困在琥珀里的飛蛾。
陳暮云冒著山洪也要搶出來的檀木匣,此刻正在她枕下散發著淡淡柏香。
“你給他看過礦脈分布圖嗎?”趙云笙的拇指突然按上她唇瓣,蹭掉昨夜殘留的暗紅血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