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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41.

成婚那日,我與阿箬同時入門。

我以為慕容承會去她房中。

可當(dāng)他用喜秤掀開我頭上的紅綢時,說實話,我心里是高興的。

「阿瑤,」慕容承帶著酒氣遞給我一個硬物,是那枚我扔在池塘的一半玉佩。

他眼神看向我盡是愛意:「阿瑤,我親自下水拾起來的。你不要再扔了?!?

「今日我好高興,你終于是我的妻了……」

一邊說著一邊雙手捧著我的臉頰就要吻上來。

阿箬身邊的侍女在門外跪著哭喊,「側(cè)妃娘娘那邊說扭了腳,求殿下去瞧瞧!」

慕容承嘴邊的動作頓住,眼神朦朧,「阿瑤,我去去就回……」

我笑了。

還是熟悉的伎倆,只有慕容承這榆木腦袋看不懂。

我知他將一去不回。

撥亮喜燭,拿起案桌上的合巹酒,「殿下,你我飲下這酒再去也不遲。」

他將視線落在我臉上,目光迷離。

未等我具備,他就仰頭猛灌了口酒。焦急地往外奔去時,甚至失手撞翻了桌子上的桂圓

春桃進(jìn)來,見我獨自坐在椅子上怔楞發(fā)神,心疼地安慰我。

「殿下先來了小姐房里,心里還是惦記著小姐的。」

就在她撤掉冷透的合巹酒時,我搶過杯子澆滅龍鳳燭,紅燭油滴在手背燙出泡,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疼痛。

之后每月初一十五,慕容承來我院里用膳的次數(shù),還沒阿箬裝病的次數(shù)多。

「殿下,側(cè)妃娘娘心口疼……」

「殿下,側(cè)妃娘娘夢魘了……」

「殿下,側(cè)妃娘娘頭疼得厲害……」

我不是不知道這些伎倆,可我明白:

感情是爭不來的。

而且,我也不屑與這樣的女子爭寵,沒意思。

42.

春陽曬化薄冰,又是一年春日馬球會。

丫頭春桃給我準(zhǔn)備了一身好看的騎裝。

說我要高興起來,不要整日待在屋子里,人會悶壞的。

「春桃,把箱子里那件火狐紅裘取來。」

春桃笑著夸我:「小姐,你穿這件紅色極美!」

當(dāng)我穿著火狐裘踏入草場,卻擋不住其他貴女們的竊竊私語。

「太子妃怎么一個人來了?!?

「聽聞,太子妃自成婚以后只去側(cè)妃房里?!?

「那不是活該,就她那潑辣性子,哪個男人受得了她呦~」

「誰讓人家天生鳳命呢,咱們可羨慕不來?!?

……

春桃很生氣,「小姐,您是太子妃??梢宰屛胰ソ逃?xùn)她們的。」

我笑笑,「教訓(xùn)了她們又怎樣,捂不住嘴的。何必和他們生氣?!?

她突然指著不遠(yuǎn)處,「那不是太子殿下嗎?」

慕容承也來馬球場了,當(dāng)然,身邊跟著阿箬。

「阿瑤?!?

我已連續(xù)幾日未見他,不曾想會在這里碰到他。

「阿箬說她也想打馬球,孤便帶她來看看。」

不知為何,阿箬盯著我的眼神毛骨悚然,可我仔細(xì)一看,也并未覺出哪里不對。

「姐姐身上這件紅色裘衣好漂亮?!?

春桃得意洋洋,「回側(cè)妃,這是殿下送給我們娘娘的及笄禮,聽說是獵了七只紅狐做成的呢?!?

阿箬臉上一僵,我感到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

慕容承正在給她的馬匹系韁繩:「阿箬若是喜歡,等三月春獵,我再給你獵幾只狐貍來做一件?!?

阿箬鐵青著臉沒說話。

慕容承叮囑我,「阿箬沒打過馬球,你讓著些。」

我翻身上馬冷笑:「讓?馬球場上可沒有這個字。」

43.

開賽鑼響,我揮桿擊飛朱球。

阿箬突然橫馬沖來,她的騎術(shù)根本不像農(nóng)家的孤女——

倒像練了十年的殺手。

「讓開!」我勒緊韁繩卻晚了半步。

兩匹馬頭相撞的瞬間,我聽見她袖中銀鈴的響聲。

墜落時護(hù)住頭臉,火狐裘被馬蹄撕開長口。

慕容承的皂靴停在我眼前:「有沒有事?」

阿箬在十步外嬌泣:「殿下...腳踝好疼...」

我撐著草地起身,掌心扎進(jìn)碎石:「死不了?!?

他轉(zhuǎn)身瞬間,我瞥見阿箬眼神里的寒光,方才撞馬時她本可以避開。

「殿下...」阿箬拽著他袖角抽氣,「抱...」

我被揚塵嗆出淚,恍惚想起那年山洞篝火旁,少年也是這樣抱著我。

慕容承大庭廣眾之下大聲吼我。

「林清瑤,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明知阿箬嬌弱,不擅騎馬!」

「殿下莫怪姐姐」她倚在慕容承懷里咳嗽,「是妾身自己騎術(shù)不精」

他抱起她,卻沒發(fā)現(xiàn)我腫脹的腳踝。

「自己回去?!顾唤o我留下這句話。

44.

回到太子府,當(dāng)夜,阿箬院子傳來消息——

她懷孕了。

春桃說:「怎么不叫她摔死。這樣孩子和她就都沒了。」

聽到消息的我已麻木,只訥訥地對春桃說:「我錯了,春桃,當(dāng)初我不該執(zhí)意嫁給慕容承的?!?

「那時,他說他要和我一生一世,只我一人?!?

「他說他心里只有我,只當(dāng)阿箬是恩人,是感激之情?!?

「書里說,男人盡說些騙人的話。春桃,我怎么就信了他的話呢?」

「他負(fù)了我,是他負(fù)了我……」

春桃抱著我哭:「小姐,自從你嫁到太子府,就再也沒笑過了?!?

我哪里笑得出來。

我多想回到從前他還沒去征戰(zhàn)的日子,就只有我們倆人。

曾經(jīng)有多甜蜜,如今的痛苦就有多諷刺。

慕容承派人來傳我過去。

阿箬房間里的檀香熏得人反胃。

慕容承說要阿箬想要我身上那件狐裘作為沖撞她的道歉。

我拒絕了,狠狠瞪著他。

可他卻將手里的茶盞砸在我腳邊:「道歉!」

我盯著碎瓷片上自己的倒影,想起當(dāng)年馬背上紅衣獵獵的模樣。

原來林清瑤早就死在北境風(fēng)雪里,活著的不過是個空殼。

45.

「對不住?!刮医忾_火狐裘扔過去,「夠了嗎?」

阿箬的指尖劃過裘衣裂口:「這破洞……

「嫌臟?」我踩住狐裘冷笑,「配你正合適?!?

慕容承突然掐住我下巴:「看看你現(xiàn)在像什么?市井潑婦!

我掰開他手指:「比不得殿下,像條聞著腥就撲的野狗。

阿箬突然抽泣:「殿下別動怒,姐姐定是心疼狐裘……

「賞你了?!刮肄D(zhuǎn)身往外走,「正好我也不喜歡了?!?

就像慕容承,我也不喜歡了。

廊下的燈籠被夜風(fēng)吹得亂晃,春桃哭著給我披上外衫:「小姐為何忍讓……

「臟東西,就該丟給乞丐?!?

回到冷清的正殿,我對著銅鏡拆發(fā)髻。

鏡中人鬢角竟有根白發(fā),看見十二歲的林清瑤在鏡里沖我揮槍:

「廢物!」

我砸碎銅鏡,鋒利的碎片里無數(shù)個自己都在笑。

最痛的從來不是慕容承變心,是那個鮮衣怒馬的姑娘,被我一刀刀凌遲。

原來鳳冠霞帔不是鎧甲,是裹住烈性的裹尸布。

我一夜未眠。

晨霧里聽見東宮傳來琵琶聲,彈的是我教慕容承的《破陣樂》。如今被他改成綿軟小調(diào),哄著阿箬喝安胎藥。

我點燃最后半截紅燭,把婚書一寸寸燒成灰。

火舌卷過「生死不離」的字樣時,連青煙都帶著腥氣。

我摩挲著腕間的鳳凰胎記,哪里是什么鳳命,根本就是困死梧桐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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