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楔吐出了一口煙，看著高懸正中的太陽懶散道，“還以為你會拒絕掉這個任務，南象，你不是最怕麻煩什么的嗎？”

“找人什么的，可是很容易遇到危險的。而且，對方還是宗教教徒，還是在剛剛納入政府管轄的30區，那里的環境還不知道有多惡劣，可不像是山林里那樣輕松愉快的?！?

“楔，抱歉，”南象看出楔并不想去30區，露出一絲抱歉，“我對新神教的事情比較好奇，要是你不想去的話，我一個人去找就可以了。”

“哈！”楔驚訝地看了南象一眼，嘴里的煙都掉在了地上，他雙手對著不到他胸膛高度的南象上下比劃了一圈，“就你這小身板去了那種糟糕的地方，還找人？不把自己弄丟就算好了！”

南象臉上露出了一絲尷尬，的確，他的身體素質并不突出，甚至還有一些羸弱，之前在旅行中遇到麻煩的時候也都是楔一個人解決的。

要是真的只他一個人去找，還真有把自己弄丟的風險。而且，神意局也不會允許高敏者單獨行動。

“哎！才回到總局就又要離開了！還以為能休息幾天呢！”楔對著神意局的大門哀怨，“我還沒和梅小姐說上幾句話呢！”

“南象！”楔忽然一本正經道，“快把梅小姐在體檢室中對你說過的所有話都跟我講一遍！”

南象不理會楔，只當他胡言亂語的毛病又發作了，顧自往車站的方向走去。

30區是海平面下降后裸露出來的大陸的一部分。

一塊擁有豐富礦藏的新大陸，在出現不到十年的時間里就涌入了許多的公司集團，在那片土地上開設了大大小小的工廠。

而在三十年的發展里，原本光禿禿的30區已然變成了一片開荒者的園地，龐大的人口圍聚著一個個工廠形成或大或小的聚落。

南象和楔從列車上下來的時候，望著面前一望無際的平原，感覺像是來到另一個世界。

相比于山區的丘巒疊嶂，城市的高樓并起，這一片廣袤的紅黃白相間的土地上如同群星一樣散落著一個個小小的人類群落，給人一種荒蠻原始的感覺。

列車轟隆隆地遠去，將南象和楔遠遠地拋下，兩人站在這空蕩蕩的土地上，顯得格外孤零。

一陣混著鹽堿和藻腥的潮濕泥土氣味隨著海風撲面而來。

“哈切！”楔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南象也感覺十分不適，眼睛不住地分泌出液體。

“唉，還不知道要在這里待多久，”楔無奈道，“希望盡快找到那個什么神教教徒吧?！?

這時，一只鴕鳥拉著一道煙塵飛奔了過來，離得近了，兩人才注意到它不是真的鴕鳥。

“編號6003，自動無人監控機，目標身份驗證，神意局A135組，圖南象，伏楔?！睓C械鴕鳥用電子音一連串說著。

“喂！”楔吐掉了嘴里的煙，一把拽過監控機，不爽道，“不要隨隨便便報別人的名字！”

“身份確認。提示選擇對話模式。對話模式確認?！?

“不好意思！大哥！”監控機的語氣突然轉變讓楔怔了一下。

“誰是你大哥？”楔將鴕鳥推開，但那鴕鳥卻自發地靠近了去，楔再度推開，它又粘了過去，一舉一動無比熱切真摯，有種誓死跟隨楔的小弟精神，那靈動的眼睛里竟然還閃著擬人化的崇拜情緒。

“喂！別靠我這么近！”楔嫌棄地一把拉開鴕鳥，“誰把你設計成這樣的！有沒有搞錯！喂！快走開！”

“大哥！我的語言模式是根據《大哥》這部影片自動生成的！”

“別叫我大哥！起開！”

“大哥！”

“……”

南象看著兩個家伙在那里拉拉扯扯，古怪極了?！澳闶巧褚饩峙蓙韰f助我們的監控機……”

“是的！大哥！”鴕鳥也把南象叫做大哥，但是卻只粘著楔一個人使勁貼。

“南象！這東西是不是出故障了！”楔皺著眉抱怨道，“以前從沒見過這么古怪的機器！”

“應該是楔剛才的舉動讓它的行為模式變成了這樣吧……”南象猜測道。

“倒霉！”楔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一點了，心里后悔極了，他以前也沒跟這些監控機打過交道，沒想到這么另類，“算了，還是先進行任務要緊?！?

“帶我們去最近發現的那個什么新神教聯絡暗號的地方?！?

“是大哥！”鴕鳥忽地鉆到楔的身后開始推著他走。

“喂！有你這么領路的嗎？”楔罵罵嚷嚷了一路，但即便是他那出色的身體素質也拗不過鴕鳥的機械之軀。

隨著深入這片鹽堿地，一個個人類聚落也大了起來，這里的建筑風格還頗為原始，雖然使用都是一些現代化合成材料，但搭起來的卻是最簡陋的小棚子，看上去搖搖欲墜，與聚落中心那現代化的巨大工廠形成強烈的反差，有一種鵝媽媽被一群丑小鴨團團圍住的莫名喜感。

這里的人們大多皮膚暗沉和粗糙，看上去就跟枯木一樣。

這一根根枯木圍著龐大的工廠進進出出，就好像投進火爐的柴火一樣，將自己的能量全都留在了那運轉不休的工廠中。

“大哥！就是這個！”

鴕鳥用嘴拽著楔靠近一個露天的茶水鋪，短小的翅膀指著破桌子上的一處涂鴉。

楔扒拉開它的爪子，往那處仔細看去。那是一個形似叉子一樣的圖案，若是不注意瞧，只會以為只是一處隨意的涂鴉而已。

“大哥！暗號大概在61天前被刻下，而且只有這一處地方有?！?

“喂！你們不喝水的話就不要擋著我做生意！”一個干枯的老頭從小棚子里面嚷了出來，眼神很是兇戾。

楔啪了啪嘰嘴，同樣嚷道，“老頭！來杯水！”

老頭的神色緩和了些，但是很快又皺了起來。

“呸！呸！這是什么水！”楔將嘴里的水都噴了出來，這水又咸又澀，還帶一股子鐵銹味。

“這里的水就是這樣的！你自己喝不了怪不了水！但你喝了水就得付錢！”老頭顯然看多了這種場景，神色中帶著威脅和警惕。

楔罵罵咧咧地付了錢，又問道，“你知道這圖案的事嗎？”

老頭看了眼圖案，又鉆回破舊的棚子中，沒有起伏的聲音從里面傳了出來，“沒有?！?

“大哥！他沒有說謊！”鴕鳥自告奮勇地開啟謊言測試功能識別道。

楔沒有理會它，將那圖案拍下來之后，就同南象一道離開。

“哎！大哥！等等我呀！”

一間間棚子圍成的錯綜復雜的巷子內，楔習慣性地又點上一支煙，抽了一口，“南象，那家伙撒謊了嗎？”

顯然比起超級服務器對于謊言的鑒定結果，楔更相信南象的判斷。

“他是一個高敏者。”

只這一句話楔就明白了。高敏者，在對情緒擁有極為細致的分辨力的同時，也能更加輕易地偽裝自己的情緒，甚至其中的佼佼者還能真實地模擬出想要表現的情緒，以及相應的生理反應。

因此，在測謊方面，即便是如今極為強大的超級服務器，也難以判斷一個高敏者是否真的撒謊。

“呼——”楔吐了一口煙，腦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內容。

“雖然對方是高敏者，但也不能說明他就一定撒謊了。”南象也無法確定對方是否撒謊。

“我知道?！毙ㄓ行┛鄲?，想從一個高敏者口中得到真實的信息，那可是一個艱巨的任務。即便用武力脅迫，還是有可能得到虛假的信息。

“喂！鴕鳥！”楔忽然看向了一旁正蹭著他褲腳露出一臉親昵的鴕鳥，他們這次可是有監控機幫助。“把那個茶水鋪老頭最近三個月的行動調出來！”

“大哥！監控機進入30區是一個月前的事！小弟辦不到！”

“那就一個月的……”

“是！大哥！”鴕鳥忽然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個顯示屏來，獻寶似的遞給楔。

楔一臉嫌棄地接過顯示屏，別以為剛才他沒看到這傻鳥是從自己的屁股下掏出來的。

畫面顯示飲水鋪的老頭在這一個月中的一舉一動，但并沒有絲毫有意義的東西，這老頭每天不是躺著就是罵罵咧咧地賣水，除此以外什么事也不干。

然而在畫面中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南象和楔剛剛離開的時候，老頭走進棚子中似乎用通訊機發了什么信息。

“喂！傻鳥！能查到這家伙發了什么消息嗎？”楔瞬間打起精神來，一把吐掉嘴里的煙，那老頭有問題。

鴕鳥搖頭擺尾開始查詢。

“大哥！查到了！”顯示屏上顯示出一句話，上面有兩個奇怪的字，南象和楔只能猜測大概的意思。

——又來了、註意——

“又什么？這是‘來’字嗎？我怎么沒見過？”楔撓著頭不解，“后面的是‘注意’嗎？”

“大哥！你太厲害了！這是繁體字！在四十年前就已經很少使用了！”鴕鳥崇拜著解釋。

“哈哈！小意思小意思！”楔撓著腦袋不好意思又得意地笑了起來，這會兒卻忽略了鴕鳥只是一個機器，遵循某一個語言模式而已。

“這個消息是發給誰的？”見楔已經飄飄然，南象問道。

“大哥！這是發給森海工廠的！”鴕鳥撲騰出兩只翅膀，齊齊指向不遠處那高聳的工廠，“接收者的信號源就在那里！不過由于工廠和政府簽訂的隱私協議，監控機是無法進入里面的?！?

“哈！那個什么教徒說不定就在那里面！”楔輕松道，這個任務比他想象中得要簡單多了。

雖然時時刻刻被人監視的感覺很糟，但卻是極大地提高了任務效率。楔心中冒出這想法，連帶著看鴕鳥都覺得順眼了許多。

南象有些許怪異的感覺，監控機遍布30區，若這個任務只是這般簡單，沒必要特地讓他們來做。

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對方感覺到了自己也是高敏者，所以才漏了一點破綻？南象只能先這么解釋了。

“先去那個工廠看看情況?！?

位于聚落中心的工廠是一個正方體建筑，深陷在大地之中，在地面上只露出一小部分，中央還豎著一架高高的塔樓，反射著太陽的耀眼光輝。

街道中多是邋遢在墻角的工人，皮膚暗沉沉的和陰影融為一體，南象和楔走在其中如同夜空中的月亮，非常醒目。

一路被各色的目光打量，讓南象覺得十分不適，他不自在地移動視線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忽然看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身影。

“南象？”楔轉身向停下腳步的南象看去，又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一側，“那是？”

“是之前在那個小山村里給村民治病的醫師?！蹦舷笥行┮苫螅嚯x他們離開那個村莊并沒有多久，沒想到這么快就又見到了那個外表嚴肅，會古怪醫術的醫師，“他怎么在這里？”

“那個小鬼也不在。”楔向那邊靠近，對方似乎也看到了他們，正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他們。

楔張了張口，卻忘了該怎么稱呼對方，直到腦袋里回蕩出瑪雅喊著阿瑪阿瑪的明亮嗓音，他才記了起來，“阿瑪大夫？”

阿瑪向他們點了點頭。

“你怎么在這里？還有那個小鬼呢？”楔好奇道，左右找了一圈，也沒見到那個喜歡喊著阿瑪阿瑪的男孩。

“瑪雅失蹤了?！卑數穆曇羝届o得仿佛絲毫不擔心一樣，“我正在找他?！?

失蹤？不是走丟？楔摸了摸下巴。

“咦！你給我的感覺好熟悉啊！”鴕鳥的聲音忽然響起，接著直接啟動了身份識別功能。

“身份識別。執事。焱瀧?！?

監控機的話讓楔和南象，以及阿瑪都愣了愣，疑惑地看向它。

“你給我的感覺也很熟悉?！卑敯櫫税櫭碱^，他將手搭在鴕鳥的背上，出聲道，“機械體？”

“是！我是編號6003監控任務機！”鴕鳥這時候再度變回了電子音，“目前正在執行一項S級機密任務?！?

“任務？”阿瑪的眉頭皺了皺，冷硬的臉上似乎露出不太愉快的表情。

“是！焱瀧執事！任務內容是引導神意局A135組高敏者圖南象前往森海工廠！”鴕鳥這話一出，楔和南象立刻變了臉色。

“喂！是誰給你的任務？”楔一把攥住了鴕鳥的長脖子。

“權限不足。無法回答。”之前還對著楔熱情地叫大哥的鴕鳥此時變回了冷冰冰的機器。

南象神色復雜地看向阿瑪，對方也似乎一臉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是誰給你的任務？”阿瑪這樣問道。

“權限通過。是神意局局長諾德發布的任務。”鴕鳥對阿瑪完全是有問必答。

阿瑪似乎很快適應了自己的“新身份”，直接問道，“瑪雅在哪？”

“瑪雅。搜索中。”鴕鳥頓了頓，“1公里范圍內有一名8歲男孩瑪雅位于森海工廠內部，100公里內無其他姓名為瑪雅者，1000公里內，有一35歲女性瑪雅在18區天方商場購物，一26歲男……”

“是那個男孩瑪雅。”

“兩日前，一名8歲男孩在飲水鋪喝水，而后昏迷被送入森海工廠。”

“誰干的？”

“飲水鋪老板。”

“帶我去?！卑斣捯魟偮?，鴕鳥就立刻放下原本正在執行的任務，給阿瑪帶路。

“喂！死鳥！”楔趕緊拉著南象追了過去，這突然的變故荒誕極了，他覺得他們好像落入了某個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