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開擋路的灌木，繞開橫臥的巨木，阿爾里克帶著十位衛(wèi)隊成員，順著著自己出來時的痕跡，返回最后見到瓦爾德馬爾的地方。

最開始只是隱隱約約，然后是一點(diǎn)點(diǎn)，接著是清晰可辨，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了。除了腥味，還夾雜著黑色的怪物所獨(dú)有的體臭。

“快到了。”阿爾里克喃喃自語。不論即將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什么樣的景象，他都會因此做上好幾十年的噩夢吧……

沙……阿爾里克的腳踩在雪地上，踩在布滿血腥味和死亡氣息的雪地上，眼前的一幕令他稍稍有些吃驚。六頭黑色的怪獸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有的腦袋滾落在一旁，有的心臟處開了個大窟窿，還有的身上布滿了至少五處深深的傷口。在死去的怪物正中間，端坐著瓦爾德馬爾如山般的身影，最后一頭怪獸靜靜地趴在他的懷里，身上布滿了同類留下的爪痕。那就是保留有芙蕾婭部分意識的怪獸了吧，看起來他與瓦爾德馬爾并肩戰(zhàn)斗到了最后一刻……

阿爾里克走上前，卻看到瓦爾德馬爾身后走出了一個人的身影，全身上下都裹著厚重的黑色袍子，手中握著與新月祭司所持有幾分相似的權(quán)杖。

阿爾里克警惕地將盾牌橫在身前，右手的劍鋒直指眼前之人。

“是阿爾里克嗎？”前方傳來了瓦爾德馬爾的聲音，阿爾里克顧不上保持警惕，快步跑上前，抱住了兄弟的身體。

“是我，多虧了你們，我和布倫成功跑出去了……你怎么樣了，我現(xiàn)在就幫你止血……”話剛出口，阿爾里克才注意到，眼前的瓦爾德馬爾已然沒有往日強(qiáng)壯的身姿。他巖石般的肌肉上布滿了鮮紅的爪痕，左手已經(jīng)不知去向、肩膀處殘留著碎裂的皮肉、還有骨骼，他的腿上也少掉了不少的肌肉，留下了被野獸啃食的齒痕，他的眼眶處只剩下兩個漆黑的窟窿……就連鼻子都被削去了一塊，口中只剩下淺淺的出氣，顯然他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不用啦……我的情況我比你清楚……你說，我這次是不是干了件大事……有沒有資格，成為天上的勇士……”

“那是當(dāng)然的，”阿爾里克的聲音顫抖著，“你是最好的勇士，如果你都沒有資格，就沒有任何人有資格了……”雖然他不知道，戰(zhàn)死的勇士是否真如傳說中那樣會被召喚到天上，但他相信，眼前的這個兄弟，已經(jīng)為自己和家族贏得了足夠的榮譽(yù)。

“呵……那真是……太好了……還有，這位是大祭司，剛剛也幫了我們，記得謝謝他……女神來迎接我了……再會了，兄弟……”瓦爾德馬爾的聲音漸漸消失，一如他所剩無幾的生命。阿爾里克站直了身體，敲擊著手中的劍盾，發(fā)出了長長的戰(zhàn)嚎。身后的衛(wèi)隊成員緊跟著唱出部落的戰(zhàn)歌，送別這位偉大的勇士。

阿爾里克和衛(wèi)隊成員一起，將怪物的尸體堆在一起，覆蓋上助燃的樹枝和灌木，隨后用火把從下方點(diǎn)燃。貪婪的火舌愉快地舔舐著美味的樹枝，引燃黑色的毛皮，邪惡的怪物在高溫中逐漸變形、扭曲，化作濃濃的煙霧升入空中。隨后，幾名衛(wèi)隊成員用木條編織出了柔軟的雪橇架，將瓦爾德馬爾的遺體放在上面，小心翼翼地拉著他走出森林。

黑袍人靜靜地跟著他們，一言不發(fā)。也許是覺得無話可說，也許是覺得沒必要說話，他只是靜靜地，如同在遙遠(yuǎn)的天邊一般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來到森林外，瓦爾德馬爾的親族領(lǐng)走了他的遺體，準(zhǔn)備為他舉辦一個盛大的葬禮；布倫激動地跑到阿爾里克身邊、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直到阿爾里克摸了摸她的頭，才哇的一聲抱著阿爾里克哭了出來。

部落衛(wèi)隊的成員向新月祭司報告了所看見的一切，為阿爾里克的說法作證。還剩最后一口氣的瓦爾德馬爾顯然比任何證據(jù)更有說服力。隨后他們提到了黑袍人。

只看了一眼，新月祭司就顫抖起來，立刻畢恭畢敬地邀請黑袍人前往部落里最大的長屋——議事廳，同時叫來衛(wèi)隊成員，立刻通知三月議會的另外兩名成員——半月祭司和滿月祭司趕到議事廳。

搖曳的火光將屋內(nèi)四人的臉映得紅紅的，黑袍人放下兜帽、露出一張帶著少許青澀的年輕人的臉龐。黑色的頭發(fā)間沾著閃閃的星光，右邊臉頰處紋著一副扭曲的刺青，未脫的稚氣深處藏著某種與年齡不符的神秘。

滿月祭司親自為年輕人端來一大盆食物——烤肉、奶酪、鮮果、烤魚；新月祭司端著酒壺站在一旁，隨時給年輕人的酒杯倒?jié)M；最年輕的半月祭司則穿著短衣、在火堆前跳著舞蹈，展示自己優(yōu)美的身段。

“呵呵呵呵……部落里的人要是看到你們現(xiàn)在的樣子，一定會嚇一跳吧。”年輕人嘲笑著三人平時的高傲與此時的反差，張嘴啃著手里的烤肉，又喝了一口葡萄酒。“本來我這次來，是為了通知你們，新的‘大遠(yuǎn)征’要開始了，沒想到在路上讓我看到了一場鬧劇。一下子少了那么多‘祭品’，你們打算怎么彌補(bǔ)啊？”

三人一聽立馬五體投地地跪在地上，新月祭司瑟瑟發(fā)抖地解釋：“大祭司饒命，這次的事情，實在是意外，我們也沒想到，會在成人禮上突然出現(xiàn)怪物……好在、好在還有兩個孩子活了下來，他們一定能在‘大遠(yuǎn)征’里派上用場的。”

年輕人站起身，冷冷地看了三人一眼：“你們什么也不明白。我先說清楚，這處森林我能安排給你們，我也隨時能將你們趕走，讓你們無處可去。再不做好你們的事情，給我把這次的‘祭品’補(bǔ)齊，你們就等著在世界上流浪當(dāng)奴隸吧！”將兜帽套在頭上，年輕人如煙霧般融入影子消失了。

此時的三人如蒙大赦般癱軟在地上，汗水濕透了衣服和頭發(fā)，互相之間面面相覷。

屋外傳來呼呼的風(fēng)聲，不知哪里刮來的大風(fēng)吹落了部落里所有房屋頂上的積雪。連續(xù)不斷的重物墜落聲令議事廳內(nèi)的三個人心驚肉跳，一個焦慮地來回踱步，一個全身僵硬地啃著指甲，還有一個拿起酒壺大口大口地往自己嘴里灌酒……要是部落里的人看到她們現(xiàn)在的樣子，確實會嚇一跳吧。

掉落的積雪驚醒了在自己家里剛剛進(jìn)入夢鄉(xiāng)的阿爾里克。他似乎看到了瓦爾德馬爾高大的身軀站在自己床前，還有埃奧里克，阿德琳德，貢特拉姆，芙蕾婭，西格伯特，雷金納德和吉賽爾達(dá)。

自己的房間里可站不了這么多人。阿爾里克閉上了眼睛，再度睜開時人影已然消失。他沒有注意到的是，自己放在墻角處的長劍，劍身上浮現(xiàn)出了一行流動的文字：

?????????（Vigi ek sár）傷由我負(fù)，

??????????（Bareinn vit it）戰(zhàn)痕汝知，

?????????（Haugi juka）墳丘將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