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枝、搖動起來了,灌木、晃動起來了,在林間吹個不停的風,卻安靜下來了……
沙……沙……沙……沙……六個方向傳來枝葉晃動的沙沙聲,阿爾里克的神經已經緊繃到了極限……
“是阿爾里克嗎?是阿爾里克在那里嗎?”首先聽到的是埃奧里克的聲音,熟悉的說話聲令阿爾里克的心情微微放松,緊接著又馬上被恐懼所鉗制。
“是阿爾里克嗎?是阿爾里克在那里嗎?”如同在呼應著第一個聲音,其他五個方向也傳來了不同音調、不同性別,但同樣熟悉的人聲。
阿德琳德、貢特拉姆、芙蕾婭、西格伯特、雷金納德……阿爾里克認得這些人的聲音,每一個都是他無比熟悉的,從小一起長大,一起訓練的伙伴。然而,此時他們的聲音正毫無意義地重復著同一句話……這說明……
阿爾里克的眼淚流了下來……他依次確認了從樹林中冒出的同伴的臉——埃奧里克,接著是阿德琳德,貢特拉姆,芙蕾婭,西格伯特和雷金納德……這些昔日的同伴的臉,現在長在了六只黑色的怪物頭上,如同在嘲諷他一般,不停地呼喊著他的名字。
“瓦爾德馬爾,看來其他人都死了,就剩我們倆了……”此刻的阿爾里克心中反而充滿了寧靜。他將短矛握在手中,雙眼死死盯著眼前的怪物,腦海中只剩下復仇這一個念頭。
“阿爾里克,”一只粗壯有力的手攔在他面前,瓦爾德馬爾恢復了意識,“少了一個。還有一個活著。”
“你說什……”阿爾里克這才意識到,除了自己和瓦爾德馬爾,以及吃掉吉賽爾達的怪物,現在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怪物只有六只,至少還有一個人活著……是誰?活著的是誰?
“布倫!布倫還沒事嗎?”阿爾里克不由自主地大喊了起來,是那個所有人都喜歡的,最年幼的妹妹布倫?他的視線快速掃過六只怪物,終于在長著芙蕾婭的臉的怪物背上發現了布倫的黑色卷發,伸出的小小的手腕上握著布倫最喜歡的小圓盾。怎么回事?為什么布倫在怪物的背上?
六只怪物一邊叫著阿爾里克的名字,一邊把兩人圍在中間,奇怪的場景令阿爾里克產生了他們都還活著的錯覺,他不由得晃了晃腦袋,把奇怪的幻覺甩出大腦,握緊了武器。
“阿爾里克……”長著芙蕾婭的臉的怪物突然斷斷續續地說話了,“快,把布倫……帶走……”
“芙蕾婭!”其他怪物歪著頭,不解地看著這邊。瓦爾德馬爾首先反應過來,奪過阿爾里克手上的短矛,又推了他一把,“把布倫帶走!”他怒吼著,全身的肌肉再度膨脹起來,對著所有的怪物發出了挑釁的咆哮。
“來吧!你們這些怪物!我不怕你們,我能一斧子砍下你們的腦袋!”
阿爾里克把布倫背在身上,摸了摸長著芙蕾婭的臉的怪物。
“快走……這里交給我們……”說完,這只怪物站到了瓦爾德馬爾的身邊,與他一起和眼前的怪物對峙著。
阿爾里克背著布倫,腳步輕快地在樹木和巖石之間穿行,呼嘯的夜風將沉睡的布倫喚醒,揉了揉眼睛。
“阿爾里克……哥哥?”她不解地歪著頭,“我這是……怎么了?”
“布倫,你還記得多少事情?”阿爾里克邊跑邊問。
“唔……”布倫沉吟著,“我只記得,進了森林不久,遇到了一只白色的狼。我想把狼當作獵物,就追了上去……后來好像被什么撲倒了,再然后……就不知道了。對了,其他人怎么樣了?”
看來布倫沒有看見長著同伴臉的怪獸,應該算是幸運吧?阿爾里克一邊想著,森林的邊界近在眼前,森林外似乎有迎接完成了成人禮的孩子們的火光。
阿爾里克沖出了森林,雙腿一軟便撲倒在地。他邊忙翻身檢查布倫是否有受傷。確認身上只有幾處被森林的樹枝、碎石劃傷的痕跡后,阿爾里克放心地仰面躺在地上。迎接的人群中起了一陣騷動,阿爾里克看見,三位女祭司之一——曾在自己出生時為自己送來野果、狼奶、還有烤熟的大塊狼肉的新月女祭司走了過來,右手緊握著月牙形的權杖。
“發生什么事了?為什么你慌慌張張地跑出來了?布倫為什么和你在一起?你不知道成人禮期間你們不能碰面的嗎?”高貴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悅。
“我很抱歉,”阿爾里克強撐著身體半跪在地上,“這都是不得已的。我們遭到了黑色的怪獸的襲擊。這些怪獸長著人臉、還會飛,它們甚至能變成被它們吃掉的人的容貌。瓦爾德馬爾和長著芙蕾婭面容的怪物為我們創造了逃離的機會,若非如此,你們將看到長著我們的臉的怪物走出森林,襲擊我們的家鄉。”
新月的祭祀瞇起眼睛,似乎在檢查阿爾里克所說的是否屬實。
“那一定是渡魂黑衛!”人群中的一位老兵大喊著,“它們是冥界女王的眷屬,用來引誘不愿安息的亡靈進入冥界的野獸。”
“可是,它們為什么要襲擊孩子們?”一位婦人大聲問道,“這些孩子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我,我,我也不知道,”老兵咳嗽著,“也許是冥界的女王生氣了,也許是怪物不聽她的話了,我怎么會知道……”
“肅靜!”新月祭司的權杖重重地敲擊著地面,一道無形的音波震得在場的人們捂住了耳朵,“為了驗證阿爾里克所說是否屬實,我決定派遣衛隊前往現場確認。阿爾里克,你還走得動嗎?”
“謹遵您的命令。”阿爾里克用力按住不停發抖的雙腿,艱難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拿好這個。”新月祭司從身后的侍從手中拿過一柄長劍,放到阿爾里克的手上。“這是衛隊的成員都在用的武器,雖然比不上傳說中的寶劍,但也比你們平時用的武器強得多。”她又接過一面像滿月一樣圓的輕型盾牌放在阿爾里克手上,“愿這面結實堅韌的盾牌能為你擋住致命的危險。”隨后她從衛隊里選出了十個人,每一個都比未經訓練的孩子強得多。
“他們將陪你返回現場,親眼見證你所說的是否屬實。如有半句謊言,你將因殘害同胞而受鷹食狼噬之刑。”
阿爾里克點頭:“如有半句謊言,我甘愿受死。”
新月祭司點了點頭,拉起了布倫的手:“布倫就留下來休息吧,突然遇到這么可怕的事情,一定嚇壞了吧。一會我會讓人給你準備熱騰騰的蜂蜜狼奶。”
“布倫相信阿爾里克哥哥,阿爾里克哥哥一定不會說謊的。”布倫拉住新月祭司的手說道。
“我知道。阿爾里克剛出生的時候就是我給他送去慶生賀禮的,這些年來我看著他長大,他幫助老兵和同伴的時候我都看在眼里。不過,從我小時候到現在,這么多年的成人禮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我讓衛隊的叔叔們一起去,是因為他們更有這方面的經驗,看能不能查出什么來。如果有什么危險的跡象,我們也好提前做好防備。”
十名衛隊成員舉著火把,在阿爾里克的帶領下走進了森林,前往他最后見到怪物的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