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漫過藥廬殘存的茜紗窗，在青銅羅盤上淌成銀溪。蘇綰綰屈指彈去燭芯爆出的燈花，火光搖曳間，公子尾尖掃過她未愈的掌心——昨日雷劫灼出的傷痕泛著青紫，像落在雪地的梅枝。

“別用你沾過鮫人血的爪子碰我。“她甩開試圖包扎的鮫綃，腕間玉鐲撞在藥杵上發出清響。這聲音讓公子動作微滯，他記得三百年前蘇明燭撫琴時，檐角風鈴也是這般聲響。

窗欞突然結滿霜花，七十二尸傀齊刷刷轉向東南。蘇綰綰嗅到海風挾來的血腥氣，那是從三百里外鮫人灣飄來的死息。她踢開腳邊碎瓷，青瓷片上赫然映出公子來不及收斂的痛色——他耳后鱗片正在滲血，是鮫人族瀕死的征兆。

“看來你的小鮫人沒守住秘密。“她故意將鮫綃按在他滲血的耳鰭，滿意地聽見悶哼，“監正派人屠了鮫人灣？“

公子忽然擒住她手腕按向心口，隔著衣料能觸到妖丹不規則的搏動：“你讓鬼面梟送去蠻族的龍骨粉，不就是為了逼他們走投無路？“他指尖撫過她腕間紅痕，那里跳動著鮫人族獨有的潮汐咒，“畢竟當年用鮫人淚給你續命的...可不是我。“

藥柜暗格突然彈開，盛著鮫珠的琉璃盞滾落在地。幽藍珠光里，蘇綰綰看見自己十歲時的倒影——蜷縮在冰棺中的女童心口插著星紋匕首，而捧著鮫珠往她嘴里灌的，竟是少年模樣的公子。

“偷換記憶的把戲玩不膩么？“她碾碎鮫珠，卻在中指被割破時僵住。公子含住她滲血的指尖，三百年前的畫面突然涌入識海：暴雨夜的鮫人灣，少年抱著瀕死的女童跪在祭壇，將自己的鮫珠挖出塞進她口中。

潮汐聲忽然在耳畔轟鳴，蘇綰綰發覺自己站在荒廢的鮫人宮闕。公子從背后擁著她，龍鱗尾鰭纏上她腳踝：“這才是真正的潮生殿，你當年咽下的那滴淚...“

斷壁殘垣突然浮起熒光，無數鮫人魂魄從珍珠中蘇醒。蘇綰綰看見自己的倒影變成玄鱗鮫人，而公子正將星紋匕首刺入她心口。劇痛襲來的瞬間，真實與幻境同時傳來監正的獰笑：“孽畜！竟敢私盜鮫珠救這妖女！“

“看清楚。“公子忽然咬破她后頸，疼痛刺破幻霧。真實的潮生殿里，蘇綰綰心口插著的竟是半截鳳凰翎，而公子正用九尾替她擋下監正的破魂釘。

鮫珠碎片突然騰空，凝成當年的月夜景象。蘇綰綰看見十五歲的自己從冰棺坐起，而公子倒在血泊中，耳后鱗片被生生剜去——正是如今疤痕的位置。

“為什么？“她聽見幻境中的自己發問。

少年公子笑著咳出血沫：“因為你頸后...有和她一樣的梨花印...“畫面戛然而止，真正的潮生殿開始坍塌。

現實中的蘇綰綰猛然轉身，公子頸后赫然浮現淡粉梨花痕。她扯開自己衣領，銅鏡映出鎖骨下方同樣的印記——這是《萬妖典》從未記載的鮫人族契印。

“你早知我是...“海浪突然灌入殿門，打斷她的質問。

公子攬著她躍上殘柱，九尾在狂浪中綻開：“是蘇明燭將你的魂魄封入鮫珠，輪回百年才找到合適的肉身。“他忽然捏碎腕間珠串，三百顆鮫人淚映出漫天星斗，“但現在，你需要做出選擇。“

蘇綰綰在浪尖看見自己的雙重倒影：左半身是龍角鳳翼的蘇氏家主，右半身竟是玄鱗鮫尾的公主。當監正的弒神戟破浪而來時，她突然握住公子妖丹：“這就是你費心引導我來此的原因？“

“不。“公子迎著她掌心妖力輕笑，“是想讓你知道...“他忽然扯斷纏在兩人腕間的鮫綃，血契符文在肌膚浮現，“三百年前是你親手為我系上這束縛，如今...“

弒神戟穿透水幕的剎那，蘇綰綰徒手攥住戟尖。龍血與鮫珠共鳴，在潮生殿掀起滔天巨浪。她將公子推向幸存的鮫人魂魄，自己化作青金鳳凰直沖監正：“我的東西，輪不到他人處置！“

公子在漩渦中看著她的身影，忽然將半枚妖丹彈入浪濤。當監正被鳳凰火吞噬時，整個東海都聽見他的低語：“輪回百世，你護蒼生的模樣...果然從未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