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殿的琉璃穹頂在鳳凰火中坍塌時，蘇綰綰嗅到了命運齒輪銹蝕的氣息。公子破碎的妖丹懸浮在驚濤之上，折射出三百年前未盡的月光——那夜蘇明燭也是這樣踏浪而立，將沾滿星魄的指尖按在昆侖鏡上。

“你的輪回劫數，倒是比當年更兇險了。“公子尾尖卷起她散落的青絲，九道虛影在浪尖織成星網。蘇綰綰反手將龍鱗簪刺入他掌心，看著妖血在波光中綻開曼珠沙華：“拜你所賜，這出戲才唱到高潮。“

鮫人怨靈的悲歌突然變調，七十二具尸傀從海底升起。它們眼中跳動的已非紅光，而是貨真價實的鳳凰翎火——蘇綰綰在雷劫中覺醒的涅盤之力，終于燒盡了欽天監種下的傀儡咒。

監正的弒神戟突然分裂成九道虛影，每道戟尖都纏著血色咒文。蘇綰綰認得那是《萬妖典》禁術“九曜噬魂陣“，需用九十九個至親骨血祭煉。她突然想起三日前鬼面梟帶回的消息：欽天監地牢里消失的蘇氏旁支，脖頸處都有星紋烙印。

“你以為覺醒龍鳳血脈就能逆天改命？“監正的聲音帶著蠱惑的沙啞，戟尖指向公子心口，“三百年前他能剖丹救你，如今...“

蘇綰綰忽然輕笑出聲，指尖勾動青銅羅盤。潮生殿廢墟中突然浮起萬千螢火，每點熒光里都映著監正屠戮生靈的畫面。當第七十二個蠻族嬰孩被煉成蠱蟲的影像浮現時，幸存的鮫人魂魄突然發出尖嘯。

“你的戲詞該換了。“她踏著浪尖走向陣眼，鳳翼燎起青金火焰，“比如解釋下為何弒神戟上，刻著靈貓族的求偶紋？“

公子瞳孔驟縮。他看見戟身隱現的纏枝蓮紋，正是靈貓族締結姻親時用的圖騰。三百年前母后送予父王的定情玉佩，便鐫刻著同樣的紋路。

監正突然撕開人皮面具，露出布滿鱗片的臉。蘇綰綰嗅到濃重的海腥氣——這分明是鮫人王族才有的玄鱗。當看清他耳后那道月牙疤時，公子妖丹突然發出悲鳴：“叔父？“

海浪凝成冰棱，蘇綰綰在鏡面般的冰墻上看見往事：三百年前的鮫人王庭，監正——或者說前代鮫人祭司滄溟，正將幼年公子按在祭壇上剜鱗。星紋匕首蘸著童血，在蘇明燭送來的婚書上烙下詛咒。

“好一場叔慈侄孝的大戲。“蘇綰綰彈指燒毀婚書殘頁，“可惜你的好侄兒...“她突然扯過公子手腕，將他尚在滲血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早把命契換了主人。“

青銅羅盤應聲炸裂，二十八宿星官虛影踏浪而出。滄溟的弒神戟突然調轉方向，九道虛影盡數沒入自己胸膛。他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見心口插著的正是公子那半枚妖丹。

“你以為我當真認不出潮汐咒的波動？“公子九尾纏上蘇綰綰腰肢，帶著她浮上高空，“從你假扮監正那刻起，這局棋...“

“就注定是死局。“蘇綰綰接話，指尖燃起從滄溟體內抽出的本命鱗。當鱗片在鳳凰火中化為灰燼時，整個東海都響起鮫人族解脫的慟哭。

暴雨驟歇，月華如練。蘇綰綰在公子懷中看著滄溟化作泡沫，忽然掐住他咽喉：“戲演完了，該清算我們的賬了。“她心口的梨花契印正在灼燒，這是鮫人族死契反噬的前兆。

公子卻笑著攤開掌心，里面躺著顆裹著星霜的鮫珠：“當年你咽下的那顆，沾著我的心頭血。“珠光映出兩人糾纏的發絲，蘇綰綰看見珠中封存的真相——雷劫那日他故意被擊中，是為了用破軍星力替她沖開昆侖鏡最后的封印。

海底突然傳來轟鳴，昆侖鏡碎片從漩渦升起。蘇綰綰頸后的梨花印突然化作鎖鏈，將她拽向鏡面。公子揮尾斬斷鎖鏈，自己卻被鏡中伸出的枯爪貫穿胸膛。

“還是這么愛逞強。“他咳著血沫將鮫珠按進她眉心，“三百年前你替我擋天罰，如今...“

蘇綰綰突然咬破他的唇，將鳳凰蠱渡入他靈臺：“閉嘴，輪不到你教我。“她徒手撕開裂隙，拽著公子墜入昆侖鏡中的往生海。

時空亂流中，公子看見十五歲的蘇綰綰正在地牢剜心取蠱。少女將蠱蟲封入玉瓶時，窗外的杏樹突然開出血花——那是他用本體精血澆灌的征兆。

“原來那時你就...“他試圖觸碰幻影，卻被蘇綰綰拽回現實。

往生海的盡頭是座水晶棺，棺中躺著與蘇綰綰面容相同的鮫人。當看清鮫人腕間的梨花印，公子突然顫抖著跪地：“阿姐？“

蘇綰綰撫上水晶棺，三百年前的記憶如潮涌來。她看見蘇明燭將瀕死的鮫人公主封入往生海，用自己的鳳凰骨重鑄其魂魄。而棺中鮫人緩緩睜眼，吐出的竟是公子的本名：“阿星，你終于帶她來了。“

海底祭壇突然浮現，三人的命星在穹頂交織成網。蘇綰綰發覺自己站在陣眼中心，公子與鮫人公主的妖丹正繞著她旋轉。當《萬妖典》殘頁從識海飛出時，她終于讀懂扉頁的讖語：

“三星歸位日，往生海倒懸。“

公子突然將九尾刺入自己心口，挖出完整的妖丹：“當年阿姐用半數魂魄保你轉世，現在該我...“

“該我結束這場鬧劇了。“蘇綰綰捏碎妖丹，星魄如螢火沒入她的眉心。她額間龍角與鳳翼同時顯現，往生海在她腳下沸騰。鮫人公主的虛影從棺中升起，將公子殘魂護在光暈中：“蘇姑娘，靈貓族欠你的...“

“是利息。“蘇綰綰揮袖掀起萬丈驚濤，青銅羅盤在浪尖重組。當二十八宿星光照亮海底時，她看見自己的倒影——龍角化作星冠，鳳翼燃著涅盤火，而公子與鮫人公主的魂魄正化作星辰繞她旋轉。

滄溟的狂笑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來：“你以為毀去本體就能贏？昆侖鏡中的旱魃早已...“聲音戛然而止，蘇綰綰看著從自己心口鉆出的枯爪輕笑：“等的就是此刻。“

鳳凰蠱順著枯爪反噬，旱魃發出凄厲哀嚎。蘇綰綰拽著它爬出往生海，身后是被星火重鑄的昆侖鏡。公子殘魂凝成實體，將星紋匕首刺入鏡面：“以破軍星主之名，祭三百輪回換...“

“換你個頭。“蘇綰綰徒手捏碎匕首，任鏡片割破掌心，“我的命數，輪不到星辰做主。“

當最后一枚碎片化作齏粉，往生海下起了一場星雨。公子在紛揚的星光中握住她的手，發現那梨花印已變成展翅的鳳凰。蘇綰綰望著重歸平靜的海面，突然將噬魂丹塞進他嘴里：“戲看夠了就干活，該去收網了。“

潮生殿廢墟上，幸存的鮫人族正對著新月朝拜。蘇綰綰聽著他們吟唱古老的安魂曲，忽然問道：“當年蘇明燭...可曾后悔？“

公子尾尖掃過她新生的鳳紋：“她只讓我帶句話。“月光在他銀發間流淌，“'這輪回太冷，記得多釀些龍舌蘭。'“

海浪淹沒未盡的話語，三百里外欽天監的喪鐘響徹云霄。蘇綰綰望著掌心跳動的星火，終于露出真正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