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鎮,名曰“鎮”,實則規模不小,比凌云一路行來所見的殘破村落要繁華許多。青石鋪就的街道兩旁,店鋪林立,雖然不少也掛著“歇業”的牌子,但依舊能看到些許行色匆匆的商旅和叫賣的小販,給這亂世中的小鎮增添了幾分難得的生氣。
凌云選了一家看起來還算干凈的客棧住下。他沒有太多銀錢,墨先生給他的盤纏只夠勉強應付。好在他有“鎮河圭”傍身——這并非指望著用玉圭換錢,而是玉圭本身似乎能散發一種微弱的能量,讓他數日不食也不會感到過度饑餓,只需少量清水便能維持體力。這奇異之處,他暫時還無法完全理解,只能歸結于此物的神奇。
他沒有急于打探去應天府的路,而是先在鎮上四處轉了轉,熟悉環境。他的目光沉靜如水,卻將街頭巷尾的布局、兵丁的巡邏規律、行人的神色都一一記在心中。這是一種本能,也是墨先生多年教導的結果——每到一地,先察其勢,方能立于不敗。
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他看到了一幕熟悉的場景——幾個潑皮無賴正圍著一個賣草藥的攤子,推推搡搡,似乎想要強買強賣。
而擋在攤主面前,與潑皮們爭辯的,赫然便是那日在破廟中挺身而出的少年!
少年依舊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舊衣,身形單薄,但脊梁挺得筆直,臉上帶著一絲倔強和憤怒。他身后,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大概是攤主,也是他的親人)正焦急地拉著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惹事。
“臭小子,給你臉不要臉了是吧?幾株破草藥,也敢跟爺爺們要高價?”為首的潑皮一把推開少年,伸手就要去搶攤上的草藥。
少年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但他立刻穩住身形,再次擋在前面,大聲道:“這些是我阿翁辛辛苦苦采來的救命藥,你們不能搶!”
“救命藥?老子現在就要了你的命!”那潑皮被激怒,揚手就要打人。
就在此時,一只修長有力的手,如鐵鉗般抓住了潑皮的手腕。
“光天化日,強買強賣,還想動手傷人,這清河鎮的王法何在?”
清朗而沉穩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
潑皮們和少年都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著青色布衣,面容俊朗的青年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旁。正是凌云。
他目光平靜地看著那為首的潑皮,手上的力道卻讓那潑皮疼得齜牙咧嘴。
“你……你他娘的是誰?敢管爺爺的閑事!”潑皮色厲內荏地叫囂。
凌云淡淡一笑,手上微微加力:“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現在離開,我可以當什么都沒發生過。”
他的笑容溫和,但眼神中的寒意卻讓那潑皮心底發毛。他感覺對方的手腕如同鐵鑄一般,無論自己如何掙扎都紋絲不動,反而越來越痛。他身后的幾個同伙見狀,也有些畏懼,不敢上前。
“好……好漢饒命!我們走,我們這就走!”為首的潑皮終于扛不住,連聲求饒。
凌云松開手,那潑皮如蒙大赦,揉著通紅的手腕,帶著同伙灰溜溜地跑了。
“多謝……多謝這位大哥出手相助!”少年驚魂甫定,連忙向凌云道謝,臉頰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
他身后的老者也顫巍巍地拱手:“多謝恩公,多謝恩公!”
凌云擺了擺手,溫和道:“舉手之勞而已。老丈,令孫很有勇氣?!?
少年聽到夸獎,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恩公說笑了,這孩子就是性子直,容易得罪人?!崩险邍@了口氣,隨即又道:“恩公若不嫌棄,請到寒舍喝杯粗茶,讓我祖孫二人聊表謝意?!?
凌云略一思忖,便點頭應允:“也好,叨擾了。”
他本就對這少年頗有好感,而且初來乍到,能結識一個本地人,了解些情況也好。
少年名叫石磊,他的阿翁石老丈以前是鎮上的郎中,懂些醫術,也靠采藥為生。亂世之中,生意不好做,日子過得頗為艱難。
到了石磊家中,不過是兩間簡陋的茅屋,但收拾得干凈整潔。
石磊手腳麻利地沏上熱茶,又拿出幾個黑乎乎的麥餅。
“家中貧寒,只有這些粗食,還望大哥不要嫌棄?!笔谟行鋈坏?。
凌云接過茶,微笑道:“出門在外,能有口熱茶已是幸事。石磊兄弟不必客氣?!?
一番交談下來,凌云得知了不少清河鎮以及周邊的消息。此地暫時由一個小軍閥“趙扒皮”占據,賦稅繁重,民怨頗深。但因為地理位置相對偏僻,大的戰火暫時還未波及。
石磊對凌云的身份也很好奇,但見凌云不愿多談,便很識趣地沒有追問。他只是覺得,這位凌大哥談吐不凡,身手又好,絕非池中之物。
“凌大哥,你也是要去應天府嗎?”閑聊中,石磊無意中問起。
凌云心中一動,點頭道:“確有此意。石磊兄弟也知道應天府?”
石磊眼睛一亮:“知道!我聽南來北往的客商說,應天府是南唐國都,繁華得很,而且南唐國主仁厚,賦稅也輕,很多活不下去的人都往那邊逃呢!”他頓了頓,有些向往地說道,“我……我也想去應天府看看,聽說那里有很多書院,我想去讀書?!?
一個亂世中的少年,竟有如此志向,凌云不由對他又高看了幾分。
“讀書是好事。”凌云贊許道,“若有機會,定能如愿?!?
石老丈在一旁嘆道:“這孩子,就是癡心妄想。如今這世道,能活命就不錯了,還讀什么書。”
石磊聞言,眼神黯淡了幾分,但很快又重新亮了起來,看向凌云:“凌大哥,你武藝這么好,一定去過很多地方吧?應天府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好嗎?”
凌云看著他充滿希冀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動。他雖然沒去過應天府,但墨先生既然指引他去那里,想必有其道理。
他沉吟片刻,道:“傳聞或許會有夸大,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南唐若能偏安一隅,勵精圖治,百姓的日子想必會好過一些?!彼挚聪蚴?,“路途遙遠,多有兇險。你若真想去,需得做好萬全準備。”
石磊用力點了點頭:“我明白!我不怕吃苦!”
接下來的幾日,凌云便在清河鎮暫時住了下來。他白天偶爾會指點石磊幾招粗淺的拳腳功夫,用以防身。石磊天資雖然比不上他,但也算聰慧,學得有模有樣。凌云發現,這少年不僅有正義感,而且心性堅韌,是個可造之材。
而石磊對凌云則是越發敬佩,在他心中,這位凌大哥簡直無所不能。無論是高深的武藝,還是淵博的學識(凌云偶爾會給他講些歷史典故或行軍布陣的粗淺道理),都讓他嘆為觀止。
兩人之間的情誼,在這亂世之中,如同溪流般慢慢滋長。
這日,凌云正在客棧房中打坐調息,突然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喧嘩。他凝神細聽,似乎是官兵在搜查什么。
他心中一動,暗道:莫非是沖著我來的?
他不動聲色,推開窗戶一角,向外望去。
只見一群手持兵刃的兵痞,正在挨家挨戶地盤查,為首的,似乎是個小頭目。
而他們的目標,似乎并非自己。
凌云看到,石磊家的方向,此刻正被幾個兵痞團團圍住,隱約還能聽到石老丈的驚呼和石磊憤怒的爭辯聲。
凌云眉頭一皺,身形一閃,已從窗口悄無聲息地躍了出去。
無論如何,石磊這個朋友,他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