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檐下燈的琴書永歲
- 初戀方程式
- 獨木舟舟
- 1442字
- 2025-05-09 20:27:39
深冬的雪粒子敲打著烏衣巷的黛瓦,老槐樹的枝椏上凝著冰棱,卻壓不住墻角新抽的臘梅骨朵。蘇硯呵出白氣,在窗紙上畫出小小的琴與筆,恍惚又見多年前,任瑤蹲在茅屋里,就著搖曳的燭光,用炭條在灰墻上勾勒《鳳求凰》的譜子。
“在想什么?”任瑤的聲音裹著茶香從身后傳來。她捧著新煮的杏仁酪,鬢邊的銀步搖隨著動作輕晃,墜著的珍珠是蘇硯任揚州知府時,從漕商手里罰沒的貢品——如今卻成了她最愛的發飾。石桌上擺著新裁的桑皮紙,硯臺里的松煙墨泛著暖意,旁邊壓著幾片曬干的芙蓉花瓣,是每年秋天,他們必做的雅事。
“方才在史館見了本前朝琴譜,”蘇硯接過茶盞,指尖觸到她手背上的薄繭,“缺了半頁,倒像極了你當年在聽風樓斷弦時的模樣。”
任瑤輕笑,將杏仁酪推到他面前:“那時只道是斷了生計,卻不知斷弦聲里,藏著遇見你的機緣。如今倒好,連史館的老夫子都來問我,可否將《琴心書骨》的故事寫進典籍。”
寒風卷著雪粒撲進窗欞,任瑤起身關窗,動作驚落了梁上懸掛的琴弦燈。那是他們成婚十周年時所制,用舊琴弦編成燈罩,燭光透過細密的紋路,在墻上投下交錯的光影,恍若跳動的音符。蘇硯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揚州賑災的雨夜,她也是這般利落地替流民遮風擋雨,琴音穿透雨幕,安撫著絕望的心。
“記得在渡口等你歸京那日嗎?”蘇硯忽然開口,伸手接住飄落的雪片,“我站在船頭,遠遠望見你立在雪中,素衣與白雪相融,倒像是從琴譜里走出來的仙子。”
任瑤轉身時眼波流轉,眼角的細紋里盛滿笑意:“你倒會哄人。那時我怕你忘了秦淮河的水、烏衣巷的月,日日在渡船里彈琴,想著琴聲能順著河水漂到京城。”她指尖輕觸琴弦燈,“后來才知道,你在值房里,把每封家書都抄成了琴譜的模樣。”
更鼓響過三聲,兩人圍坐在火塘邊。任瑤取出珍藏的蜀錦,上面繡著的纏枝蓮已有些褪色,卻是他們相守歲月的見證。她開始縫制新的琴囊,銀針穿梭間,蘇硯翻開新得的《樂府雜錄》,忽在某頁夾著的銀杏葉書簽上,發現自己年輕時的字跡:“愿化琴邊硯,長伴素手旁。”
“明日該去看看城西的粥棚了,”蘇硯放下書卷,往火塘添了塊炭,“聽說今年的雪比往年都大,流民怕是...”
“我已讓老周送去了棉衣和琴譜,”任瑤頭也不抬,“孩子們說,照著琴譜上的曲子唱歌,再冷的天也能暖到心里。”她抬頭望向他,眼中映著火光,“就像當年,你用半卷殘書,為我擋住了風雪。”
窗外的雪愈發緊了,燭火明明滅滅。蘇硯起身替她披上狐裘,卻被她拉住手腕。“陪我彈一曲?”任瑤的聲音帶著懇求,“就彈我們第一次在茅屋合的那支。”
于是,熟悉的《鹿鳴》聲起,琴音與雪落聲共鳴。蘇硯吟誦的聲音里多了歲月的滄桑,任瑤的指法卻依舊靈動。當“鼓瑟鼓琴,和樂且湛”的詞句響起時,梁上的琴弦燈突然輕晃,仿佛天地都在為這對歷經風雨的璧人伴奏。
子夜時分,雪漸漸停了。任瑤靠在蘇硯肩頭,望著窗外初現的星光:“你說,若有來生...”
“不必說什么來生,”蘇硯輕輕捂住她的嘴,“今生能與你琴書相伴,從青絲到白頭,已是上蒼最厚的恩賜。”他指著墻角那床老琴,琴身的裂紋里填滿了歲月的故事,“看,連它都舍不得離開,我們又怎會分開?”
晨霧彌漫時,烏衣巷飄來陣陣臘梅香。任瑤推開窗,見幾個孩童正圍著老槐樹玩耍,他們手中舉著用樹枝和布條自制的“小琴”,嘴里哼著不成調的曲子。蘇硯走到她身旁,將新寫的詩稿放在琴案上,題目是《琴書永歲》。
“去教孩子們彈琴吧?”蘇硯攬住她的肩。
任瑤點頭,取過琴囊,新繡的纏枝蓮在晨光中熠熠生輝。兩人相攜走出家門,檐下的琴弦燈還在輕輕搖晃,恍若在訴說著,這琴心書骨的故事,永遠不會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