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魏照乘才說完，張四知便開口駁斥道：“非也非也，若逐物而求，則如炒沙成飯，終不可得！心即理也。意之所在便是物，文成公格竹三日而病，正因外求失本。良知如明鏡，但去其翳，鏡體自明，何須向外尋理？”

魏照乘一聽，立刻又反駁了起來。

其他文官，各自加入兩邊，互相在御前爭論了起來。

崇禎皇帝知道，他們一個是代表了程朱理學中的格物致知，另外一個則是王陽明心學中的格物致知，兩者爭吵，都已有幾十年了。

相對而言，程朱理學的格物致知，還是當下認知中的主流。

至于和方以智類似觀點的，是以徐光啟等人為代表。只是很可惜，徐卿太早去世了。

心中想著這些，崇禎皇帝等他們爭論了一會之后，咳嗽了一聲，文華殿內才安靜了下來。

崇禎皇帝掃視底下群臣，認真地說道：“朕要的格物致知，是經世致用之學。所謂格物，便是格萬物之規律，而后為人用之，造福百姓，造福國家！朕不管是哪門格致學，只要符合朕的要求，都可用之。”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特別看了剛才爭論的兩邊，然后再說道：“不瞞諸卿，太祖皇帝托夢指點，朕對格致學也略有所得。而方以智之格致學，甚合朕意，故朕用之！”

崇禎皇帝決定，趁著這個機會，他要把太祖皇帝托夢這事公開了，免得他們這些臣子，動不動就用祖制來反對他。

別的不好說什么，在夢中學了的格致學，正好是個太祖托夢的強有力證據。

因為如果不是太祖托夢，那他的格致學就沒法解釋是從哪里來了！

這不，當崇禎皇帝的這些話一說完之后，文華殿內的這些文官全都詫異了。

有的人，臉上露出將信將疑之色；也有的人，卻是一臉不信，還有的人，則是一臉震驚，如此種種，各不一樣。

給事中王家彥當即出列，大聲向崇禎皇帝奏道：“鬼神之說，陛下該敬而遠之，否則有礙治國，還請陛下慎言！”

聽到這話，也有不少文官出列附和。

要是不反駁皇帝這話的話，以后什么事情，皇帝都可以說太祖托夢，那他們文官手中就失去了制約皇權的最大借口：祖制。

這是他們萬萬沒法容忍的事情！

但是，崇禎皇帝聽了，卻是怒了。

宮里宮外流傳九蓮菩薩傳言的時候，他們誰站出來質疑過了？如今他說太祖托夢，卻紛紛跳出來質疑！

于是，崇禎皇帝當即冷了臉色，喝問道：“你是在說朕撒謊？”

王家彥一聽，臉色一白，直接回答，肯定是不行的。都是進士出身，還是言官，嘴皮子是肯定有的。他當即靈機一動，立刻便回奏道：“微臣不敢。只是微臣以為，如若他人也說，太祖皇帝托夢，甚至說，太祖皇帝附體，那陛下是信還是不信？”

崇禎皇帝一聽，稍微有點意外，如果真這樣的話，還確實不好辦。

面對眼前這問題，他也是靈機一動，當即說道：“太祖皇帝托夢時有言，顯靈不易，只方便托夢于子孫帝王也。”

說到這里，他想起什么，便又補充說道：“太祖皇帝還有言，唯開國皇帝方有顯靈托夢之能！”

他這個話，等于是把其他任何試圖模仿他的可能都杜絕了。就算以后，類似太祖皇帝托夢這種，也只會是皇帝才有。

聽到這話，文華殿內的文官們，基本上都不相信了，哪能有這種事情！

如果默認了皇帝的說法，以后就真的沒法壓制皇帝了！

于是，王家彥便立刻奏道：“請問陛下，太祖皇帝既然托夢不易，且只能托夢子孫帝王，不知道太祖皇帝有說什么，只是說要設格致局，讓方以智任郎中么？”

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指責皇帝在說謊了。

其他文官，紛紛跟著奏對，總之，就是不明說，但是全都在指責皇帝，假托太祖皇帝之名謀一己之私。

崇禎皇帝一點都不生氣，他是真認為，那個夢如果不是太祖皇帝顯靈指點，還能有誰？

因此，等到底下文官都說得差不多了，他才淡淡地說道：“太祖皇帝在夢中指點，今年黃河斷流，北方大饑，蝗災四起，瘟疫橫行.太祖皇帝還說，瘟疫之防治法，疙瘩病是各類鼠身上帶邪氣，其身之跳蚤叮咬人而致病，而后人與人以口鼻噴邪氣而傳播；還有天花瘟疫，只需用染了天花的病牛身上之物來感染人，人無大礙且終生不會再染天花……”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掃視有點目瞪口呆的這些文官，然后提高了點聲音問道：“你們以為，這些是朕能編出來的么？”

文華殿內，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覷，一臉地震驚。

哪怕是已經知道太祖皇帝托夢的曹化淳，也是震驚。他沒想到，太祖皇帝托夢的時候，竟然告訴皇爺這么多的事情。

特別是兩個瘟疫，要說皇帝是從別處得來的說法，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不管是疙瘩病，還是天花，都是禍害天下而聞之色變的無解瘟疫。以前從未聽說過，有對付這兩種瘟疫的法子！

如果皇爺剛才所說為真，不對，肯定是為真，那這天下人皆受益之啊！

其他文官，大都和曹化淳一個想法，不過他們相對來說，還是有點難以置信。

不但是難以置信太祖皇帝真托夢了，而且也難以相信，黃河會斷流，疙瘩病、天花能防治？

如果說，皇帝剛才之言皆是為真，那是真的太不可思議了！

崇禎皇帝也不等他們回過神來說話，就又嚴肅地說道：“太祖皇帝明言，大明要中興，或是開創盛世，非大力倡導格致學不可。不然，卿等以為，朕為什么要單獨設立格致局，并且直屬朕？”

聽到這話，所有人回過神來，不由得互相看看，一時之間，都見彼此眼中的詫異。

皇帝的話，似乎也合理，要不然沒法解釋皇帝突然會搞這事。但是，格致學能有如此效用？歷代先賢都有涉及格致學，也沒見格致學有什么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