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是狗韃子的探馬,不想死就別動!”
滿臉血污的老營兵聽了這話眼珠陡然瞪大,聽到蘆葦蕩外傳來戰馬的響鼻時,這漢子突然扯著陜北腔嚎道:
“額日你媽!這里有官狗子!”
驚怒之下的王卷之想要揪住老營兵卻抓了個空。
那漢子泥鰍似的縮頸沉肩,“噗通”一聲扎進了河溝。
混著血污的河水翻起串氣泡,轉眼人就沒了蹤影。
“臥槽!老陰比!”
王卷之氣的手直抖時,遠處已傳來騎兵的呼哨。
“前頭有南狗!”
“阿哥別莽!小心這里有詐!”
“怕個卵!十個南狗也抵不過爺的一刀!”
王卷之蜷縮在蘆葦根下,視線沿著蘆葦桿攀爬。
蘆葦蕩三面環水,這時候跳河就是找死,狗韃子擅騎射,一旦跳進水中很有可能會成為靶子!
再看這片葦叢高過馬首,若韃子敢縱馬進來,淤泥能陷住馬蹄。
只要自己保持不動,不敢久留的韃子……
就在這時,火箭破空的尖嘯驟然炸響!
王卷之翻身滾出蘆葦蕩,三支裹油布的箭簇釘在方才的藏身處,爆開的火星瞬間引燃了枯葦。
透過濃煙,他瞥見那三個騎兵正用火折子點燃箭頭的藥包,接著彎弓射箭,嗖的一聲釘進了蘆葦蕩。
“狗韃子玩陰的!”
話音剛落,腐肉燒焦的惡臭嗆得眼淚直流。
三個騎兵已呈品字形包抄而來,弓上更是換上了破甲重箭,三棱箭簇專門用來給遼東老鐵放血。
灼熱的火浪舔舐著后背,王卷之被逼出蘆葦蕩的瞬間,三個韃子已經封死了他的退路。
韃子騎兵看著舉起苗刀的王卷之一陣獰笑,當先的一人用生硬漢話嗤道:
“跪著爬過來,賞你個全尸!”
剩下兩名騎兵早在馬上張滿弓,箭頭的寒光已經鎖住了王卷之。
王卷之橫握苗刀的手腕微微發顫,后撤半步調整身位,眼角余光掃視著尸山血海尋找著逃生的可能。
滿地的尸體堆疊,散落的斷矛、藤牌絞纏,這種地形正好能擋住戰馬的沖鋒。
韃子的戰馬在尸體堆里施展不開,自己只要能躲過弓箭,就還有活著的機會!
若是韃子敢下馬近戰,自己未嘗沒有反殺的可能!
“這個豬尾巴歸我!”
話音未落,破甲重箭已離弦!
王卷之的后背撞上一具尸體時,箭頭堪堪擦過頂頭。
他反手拽過斜插在尸堆里的藤牌擎起,第二支重箭“嘭”地貫穿三層竹篾的藤牌,震得手臂幾乎脫臼。
顧不得疼痛,第三支箭的破空聲已經響起,王卷之整個人撲進了一輛偏廂車的陰影處,鐵箭擦著車輪劃出火星。
領頭的鑲白旗騎兵獰笑著挽弓,破甲箭“奪”地釘在車架上,震得王卷之耳膜生疼。
戰馬前進的蹄聲開始逼近,王卷之瞥見一具穿鴛鴦戰襖的焦尸手里握著一把鐵鑄短銃。
“三眼銃!”
拇指抹開火門的積血,前膛火藥填裝緊實,三個引火孔插著硝化過的麻繩,正處于臨戰前的“火繩預裝”狀態!
“嗤——”
火折子擦過麻繩的瞬間,偏廂車外的馬蹄聲已迫近五步,王卷之猛地翻身架銃,沖著馬蹄聲最密集的地方狂吼:
“吖屎啦狗韃幾!”
“轟!”
第一發鉛子掀飛了當先騎兵的護心鏡,那韃子捂著噴血的胸口栽下馬背。
王卷之被后坐力撞得肩胛生疼,咬牙旋動銃管對準左側:
“二!”
第二發轟碎了戰馬前蹄,翻滾的騎兵剛抽出順刀,第三發已經轟穿他的棉甲。
幸存者驚惶勒馬,王卷之抽出苗刀剛要補刀,斜刺里突然竄出個裹紅頭巾的身影:
“臥槽!老陰比?”
那逃而復返的老營兵掄著厚背砍刀劈向清兵后腰,刀刃卻在對方棉甲上崩出串火星。
老營兵陜北方言都嚇出了顫音:
“額滴神!這甲砍不透!”
驚下馬的清兵回身一記順刀斜撩,直接將老營兵的厚背砍刀震飛三丈遠,抬腳又把老營兵踹進了尸堆。
老營兵被踹得在血泥里滾了兩圈,驚恐的望向有些發愣的王卷之:
“你個驢日的官狗子等甚咧!”
話音未落,那清兵的順刀已劈向他面門。
刀刃離鼻尖三寸時,王卷之的苗刀化作一道青光。
“噌!”
刀鋒切過護頸鐵網的縫隙,清兵戴著鐵盔的腦袋滾落在地,腔子血噴了老營兵滿臉。
無頭尸體尚保持著劈砍的姿勢,手中的順刀直接“當啷”一聲砸在老營兵襠部半寸。
漢子抹了一臉的血癱坐在地,盯著襠前還在晃動的順刀,突然“嗷”了一嗓子:
“額滴神!差點變騸驢嘞!”
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漿,抬頭正撞上王卷之發青的臉。
這后生握刀的手還在打擺子,苗刀的刀尖正往地上滴著血。
王卷之強壓著第一次砍人的不適,把刀杵進土里撐住身子望向那個老陰逼:
“你……你個憨慫回來做甚?”
老營兵喘了口氣踉蹌著站起身:
“你個驢日的當額愿意救你?”
老營兵吐了口唾沫,巴掌拍得胸膛咚咚響:
“額們漢家子打破頭那是窩里斗!但外頭要是有野狗闖進門來,咱得先剁了狗日的再算咱自己人的賬!”
王卷之聽了這話,沉默半秒:
“那你個老陰逼剛才為啥要害我?”
老營兵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三圈,隨即咧著一嘴老黃牙:
“額當時以為你個瓜皮是狗韃子的奸細咧!”
話音未落,這漢子撿起砍刀拔腿就走。
王卷之追著問:
“你去哪?”
老營兵頭也不回甩了句:
“郟縣!這附近出現了狗韃子,額要不跑難不成還等著剩下的狗韃子過來砍?。 ?
郟縣?
王卷之渾身血都涼了,孫傳庭的精銳真折在這兒了?
不行,自己得親眼看看才死心:
“我跟你去!”
老營兵聽了這話猛的回頭險些撞上王卷之:
“你個驢日的官狗子跟額一個賊去郟縣?”
話音剛落,這老營兵眼珠子滴溜一轉,搓著下巴上的一根長胡須打量著王卷之。
這驢日的大小因該是個官,逮著個官可比割十個耳朵值錢,要是能誆出官軍的布防,說不得還能混個哨長當當!
越想老營兵越覺得這買賣劃算得很,只要把王卷之誆到了大營,是蒸是煮都由不得這官狗子!
“走走走,跟額走!”
他突然熱絡地攬住了王卷之的肩膀:
“額帶你去郟縣東門吃老孫家的羊肉泡沫,那滋味……美得很!”
“羊肉泡饃不是陜西的特色嘛?河南怎么會有?”
“額……你別管了,到了地方額做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