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山門外來了百把號人！騎著高頭大馬，披著花花綠綠的泡釘甲，領(lǐng)頭的說是奉什么鑲黃旗漢軍固山額真什么祖大人的將令，特來尋大人您……借一步說話！”

鑲黃旗漢軍？

祖大人……祖澤潤？

王卷之握著火銃的手一緊，劉宗敏正從西邊逼近，東邊建虜又摸到了家門口，這時間點也太巧合了吧。

顧正炎幾乎是下意識在腦中推演起各種可能：

“壯士！祖澤潤乃祖大壽從子，降虜后頗得重用！此刻突然出現(xiàn)絕非偶然，阿濟格大軍主力雖已渡河至山西劫掠，但其游騎哨探必然遍布豫北，莫非是阿濟格已然知曉孫督師在這里？且料定我等孤立無援，故遣祖澤潤前來……以孫督師之事為餌，行威逼利誘之實？”

王卷之聞言認同的點了點頭：

“呵！他阿濟格也好，祖澤潤也罷，算什么東西，也配拿孫督師對我等指手畫腳，老子可不吃他們那一套！”

“王二！”

“在！”

“帶十個刀口舔過血的兄弟，抄家伙！跟我出去‘迎客’！”

命令下完，王卷之整了整身上那件略顯破舊的交領(lǐng)戰(zhàn)襖朝著院門方向走去：

“就在院門外頭談，咱還沒大氣到要請東虜?shù)墓吠茸舆M屋，省得臟了咱的地。”

王二聞言像是打了雞血：

“抄家伙，別他娘墜了咱們爺們的威風！”

說著，抽出湘西魚頭刀緊跟王卷之身后向院門走去。

吱呀一聲。

福王府別院沉重的包鐵木門緩緩洞開。

王卷之背負破甲槊，肩頭扛著苗刀率先一步跨過高高的門檻！

顧正炎緊隨其后，一襲青衫在秋風中微微拂動，雙手負于身后步履從容，臉上不見絲毫波瀾。

再后，王二領(lǐng)著十名精挑細選的老卒魚貫而出。

這十人皆是王卷之麾下最悍勇的戰(zhàn)兵，人人身披王府護衛(wèi)的精良鱗甲，手持長柄斧，在甲葉碰撞的“嘩啦”聲中于王卷之身后一字排開。

亮牙！亮爪！亮威風！這就是王卷之的態(tài)度！

對面，百十騎人馬肅立，清一色的高頭大馬，披著花花綠綠綴滿銅泡釘?shù)牟济骅F甲。

打頭兩人尤為醒目，一人年約三旬，留著精心修剪的八字須，身披黃邊甲胄，頭戴紅纓尖頂盔，腰懸華麗順刀，此人估計就是祖澤潤！

另一人稍年輕些，應是其副手或親信驍騎校。

夕陽昏黃，秋風卷起枯葉在兩軍陣前打著旋兒飛過。

兩軍對峙間靜默無聲，只有戰(zhàn)馬偶爾的響鼻和甲葉摩擦的細微聲響。

你不動，我也不動。

“駕！”

突然，祖澤潤身后十名騎兵一夾馬腹驟然加速。

鐵蹄踐踏碎石，卷起一片煙塵直撲王卷之等人！

來勢之兇，似要將這區(qū)區(qū)十幾人碾碎！

這是赤裸裸的下馬威，就是要用戰(zhàn)馬沖鋒的威壓羞辱對手。

王卷之拄著苗刀紋絲不動，似迎面沖來的不是十騎，而是十只嗡嗡叫的蒼蠅。

顧正炎負手而立，衣袂飄飄，眼神平靜無波。

王二及身后十名重甲兵更是如同腳下生根，眼神兇狠地盯著沖來的騎兵無一人后退半步！

十騎沖到距王卷之等人不足五步之處時勒馬！

“吁——！！！”

戰(zhàn)馬長嘶著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刨動，帶起的勁風幾乎撲到王卷之臉上！

然，王卷之依舊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驢日的！顯擺你娘個蛋！”

王二一聲暴吼，彎腰抄起一塊拳頭大的碎石，看也不看掄圓了胳膊朝著離他最近的一匹戰(zhàn)馬砸了過去！

“唏律律——！”

那馬吃痛受驚，猛地一個趔趄，前蹄落地時竟站立不穩(wěn)，帶著背上的騎兵一起向旁邊歪倒！

“吁！吁吁！”

“穩(wěn)住！穩(wěn)住！”

其余九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陣騷動，馬匹互相擠撞，騎手手忙腳亂地控韁呵斥，原本整齊劃一充滿壓迫感的陣型瞬間出現(xiàn)了混亂！

“哈哈哈！驢日的！馬都騎不穩(wěn)還學人裝大爺？滾回娘胎里再練幾年吧！”

王二帶頭放聲狂笑，身后的重甲兵緊跟著哄堂大笑，言語間滿是挑釁。

祖澤潤壓下怒火，策馬緩緩上前幾步，端坐馬上停在王卷之面前約十步處：

“本將乃大清國英親王阿濟格帳下鑲黃旗漢軍固山額真，祖……”

“哈……呸！”

啐了一口后，王卷之看著臉色發(fā)青的祖澤潤?quán)托Φ溃?

“一個靠著賣主求榮跪舔韃子才混上個固山額真的叛將，也配在本參將面前端坐馬背？怎么？當年在錦州城下當副將時，給祖大壽提鞋的規(guī)矩都忘了？還是說，給建奴當了狗就真把自己當主子了？”

字字誅心！句句打臉！

王卷之不僅點破其叛將身份，更用其“前朝副將”的卑微職位羞辱祖澤潤，直接點明一個態(tài)度，老子不承認你那什么狗屁固山額真的頭銜！

“大膽！”

祖澤潤身邊那名驍騎校拔刀指向王卷之：

“一個不知死活的明狗！敢對固山額真大人如此無禮！你……”

“聒噪！”

話音未落，苗刀出鞘。

一招朝天撩！

刀光如電，斜斜刺向那驍騎校大腿內(nèi)側(cè)！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聲緊跟響起！

“啊——！！！”

那驍騎校慘叫著從馬背上栽落，抱著血流如注的大腿在地上翻滾哀嚎！

就在這時。

王卷之身后十名重甲兵刀劍齊齊出鞘：

“虎——！！！”

祖澤潤身后百十騎被這突如其來的血腥和殺氣驚得一陣騷動！

不少人下意識地拔刀控馬后退！

祖澤潤更是臉色劇變抬手厲喝：

“住手！都給我退下！”

王卷之看都沒看地上哀嚎打滾的驍騎校，隨意地甩了甩刀尖上的血珠：

“不會說話，本將親自教你怎么說話。下次再敢在本將面前拔刀聒噪，掉的就不是一條腿了。”

祖澤潤深吸幾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怒火和殺意接了話：

“爾等休要猖狂，本將奉英親王殿下之命特來給爾等指條明路！”

說著，他掃了一眼王卷之身后的別院威脅道：

“其一，交出孫傳庭！英親王殿下念其將才，欲招降之，此乃爾等戴罪立功之良機！”

“其二！”

他聲音陡然拔高：

“爾等盤踞嵩山聚眾抗清本已是死罪，然殿下惜才，念爾等尚有幾分勇力，若肯率眾歸降并獻上嵩山別院及糧秣軍資，本將可保爾等不失富貴前程！否則……”

祖澤潤猛地一揮手，指向身后那百十名剽悍鐵騎，以及更遠處：

“我大清鑲白旗鑲黃旗漢軍兩旗精兵萬余已陳兵豫北，碾碎你這區(qū)區(qū)嵩山孤壘不過彈指之間……”

王卷之不待其說完，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可笑的事情冷笑一聲：

“呵！老子不是嚇大的，少拿這套來唬老子，什么狗屁的鑲白旗鑲黃旗萬余精兵？真當老子不知道阿濟格的主力已經(jīng)跑到了山西？能抽出一兩千人給你撐場面就不錯了，還他媽萬余精兵打老子，我呸！”

說著，王卷之話鋒一轉(zhuǎn)：

“老子只問你多鐸在宣大，阿濟格和你這個走狗在河南……”

話到此王卷之故意一頓，看到祖澤潤聽到“多鐸在宣大”幾個字時瞳孔猛地一縮，心中瞬間了然：

“是不是多爾袞那個老狐貍想趁著明廷焦頭爛額，先一口吞了宣大防線？”

不給祖澤潤反應的時間，王卷之繼續(xù)道：

“不過……宣大那塊骨頭倒也不算難啃。畢竟如今的大同總兵可是姜瓖那個出了名的二五仔。有他在，宣大門戶怕是早已成了多爾袞的囊中之物吧？”

“！！！”

祖澤潤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盯著王卷之的眼中充滿了震驚。

對方不僅精準點出了多爾袞的戰(zhàn)略意圖，甚至連大同總兵姜瓖這個人的作用都一語道破，這簡直是……

王卷之看著祖澤潤那副如同見了鬼的表情，心中最后一絲疑慮也煙消云散：

“看來，老子猜對了？”

轉(zhuǎn)頭不再看祖澤潤，目光投向西方：

“回去告訴阿濟格，也告訴多爾袞想拿我當墊腳石？想用孫傳庭當籌碼？”

“做夢！”

“少威脅老子，要打要殺直接來，老子就在這嵩山等著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