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雪輕輕撥開她幾乎戳到自己臉上的手指，“娘，曉曉是我女兒。那王老五是個什么東西，別人不知道，娘你心里沒數？我張春雪還沒死呢！眼睜睜看著女兒往火坑里跳？我做不到！”

劉翠娥被她噎了一下，隨即更氣急敗壞地嚷嚷起來：“他不是東西？他給的彩禮是東西啊！一百塊！整整一百塊！你摸著良心說說，現在這十里八鄉的，誰家娶媳婦舍得下這么大本錢？要不是看曉曉那丫頭片子讀過幾天初中，認得幾個字，人家能給這個價？做夢去吧！”

張春雪看著激動得滿臉通紅的老太太，眼神更加冰冷，“所以，為了這一百塊，就得把曉曉賣了？我女兒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擺在貨架上等價錢的貨！不是誰給的錢多，我就得把她賣給誰！”

劉翠娥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嗤”笑一聲。

“喲！張春雪！你現在跟我裝什么清高呢？我可記得清清楚楚，前幾天是誰說的，只要彩禮給到位，管他歪瓜裂棗瘸子瞎子，是個帶把的就行？怎么？這才幾天功夫，你吃錯藥了？還是被鬼上身了？就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了？”

“我那個時候，是腦子犯糊涂了。”她頓了頓，目光直視著劉翠娥，“媽，你都一把年紀了，活了這么多年，什么事兒沒見過？我一時糊涂，做了錯誤的決定，你就不知道在旁邊勸著點？”

劉翠娥被她問得一愣，隨即惱羞成怒地嚷嚷起來：“我勸你？就你那個又臭又硬的犟驢脾氣，誰的話你聽得進去？”

“媽，你是不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了？你以前指著我鼻子罵我‘喪門星’的時候，那氣勢，那嗓門……”張春雪故意拖長了聲音，“要說脾氣不好，咱們這個家里，誰能比得上你老人家呀？”

“你……你少給我扯這些沒用的！”劉翠娥強行壓下火氣，試圖把話題拉回來，“咱們今天是來談曉曉的婚事的！正經事！少東拉西扯！”

“沒得談。”張春雪冷冷地吐出三個字，“那個王老五，誰稀罕誰嫁去，反正我們家曉曉是絕對不會嫁的！”

鐘曉曉站在張春雪身后，本來因為奶奶的到來和哥哥們的虎視眈眈而瑟瑟發抖的心，此刻卻被母親這番強硬的話語熨帖得暖烘烘的。

奶奶的厲害，她是從小領教到大的，家里沒人敢忤逆她。

可今天，媽媽竟然敢這樣頂撞奶奶！

而且，是為了她！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裹住了鐘曉曉，讓她忍不住鼻子發酸，眼眶又濕潤了。

劉翠娥見張春雪油鹽不進，氣得直跺腳。

“我告訴你張春雪！這事由不得你！媒人那邊我都已經打了包票了！她鐘曉曉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張春雪卻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嗤笑一聲，“你跟人家說好了？那感情好啊，你跟人家說好了，那你就自己去嫁唄！反正爹也死了十幾年了，你也守了這么多年，是該考慮考慮自己的第二春了！”

這話一出，不只是劉翠娥，連旁邊站著的三個兒子都驚呆了！

劉翠娥氣得渾身發抖，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著張春雪，嘴唇都在哆嗦。

“你……你這個……無法無天的東西！你竟然敢這么跟我說話？我撕爛你的嘴！”

張春雪卻面不改色，甚至還往前站了一步，迎上劉翠娥幾乎要噴火的目光。

“我怎么不敢跟你這么說了？我女兒的婚事，憑什么要你說了算？你這個當奶奶的，從小到大，抱過她幾次？給過她一個好臉色嗎？你這個對她從來就沒安好心，從來就沒疼過的奶奶，沒資格插手她的婚事！”

劉翠娥被罵得啞口無言，但很快又梗著脖子喊了起來：“就憑我是她奶奶！”

張春雪不由得冷笑了起來：“奶奶？別說是你這個奶奶，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替我女兒做主！我說不嫁，那就是不嫁！”

劉翠娥見講歪理講不過，干脆耍起了無賴。

她叉著腰，唾沫橫飛地在院子里嚷嚷起來，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鐘曉曉必須嫁給王老五，那一百塊彩禮錢必須拿到手，不然就沒完！

旁邊的三兄弟也終于找到了插話的機會。

“媽，你就別犟了，一百塊錢呢！夠給家里添多少東西了！”

“是啊媽，王老五家條件雖然一般，但至少能吃飽飯，曉曉嫁過去，總比在家里受苦強吧？”

“媽！你不能光想著曉曉啊！我娶媳婦還等著這彩禮錢呢！曉曉不嫁，我怎么辦？我啥時候才能娶上媳婦？”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張春雪死死咬住不松口。

鐘曉曉緊緊地挨著自己的媽媽，小手甚至悄悄攥住了媽媽的衣角。

媽媽的堅定給了她無窮的力量和安全感。

劉翠娥見軟的硬的都不行，眼珠子骨碌一轉，又想出了新的說辭。

“張春雪我告訴你！現在曉曉她爸不在了！她爺爺也不在了！長輩，就剩下我這個奶奶，還有她兩個叔伯！按照老規矩，她這婚事，就該我們這些長輩做主！”

張春雪聽到這話，猛地抬起頭，“我還沒死呢！想把我女兒賣了換錢？想要賣我女兒？有種今天就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反了你了！張春雪！這事由不得你！”劉翠娥尖著嗓子。

“由不得我？”張春雪冷笑一聲，“你們要是真敢逼著曉曉嫁給那個王老五……那就別怪我豁出去，直接去公社舉報你們買賣人口！到時候，你，還有你這幾個只認錢的好兒子，一個都別想跑！”

她目光轉向自己的三個兒子，眼神里充滿了失望和憤怒。

“還有你們幾個！那可是你們的親妹妹啊！你們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為了那點錢，就眼睜睜看著她往火坑里跳？就想著把她賣了換錢？你們還算是個人嗎？”

三兄弟被罵得啞口無言，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明明……明明一開始嚷嚷著要嫁曉曉換彩禮的，就是媽你自己啊！

怎么一轉眼，她變了主意，就全是他們的錯了？

老大鐘誠發心里那口氣堵得慌，“媽！曉曉不嫁人，那我工作的事怎么辦？說好了用那一百塊給我疏通關系的！”

張春雪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連正眼都沒給他一個。

“一百塊錢你能買個屁的工作？就是個臨時工，人家都不帶搭理你這仨瓜倆棗的！再說了，你想要工作，自己沒能耐去掙？堂堂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的，天天算計著賣親妹妹換前程，你還要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