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雨幕
- 青梅未老時
- 風嶼書
- 1343字
- 2025-06-18 19:02:58
暴雨在黃昏時分突襲A大時,圖書館穹頂的玻璃正被雨柱砸出密集的鼓點。林梔望著落地窗外模糊的法國梧桐,突然想起六歲那年沈淮舟撐來的藍蘑菇傘。
“這天氣怕是雷暴。”顧燃將素描本推到她面前,松木香蓋過陳年紙墨的氣息,“我送你?”
林梔的目光滑過他修改過的透視輔助線——畫中教堂的尖頂凌厲如劍,恰似沈淮舟慣有的筆觸。她搖頭時耳垂的銀針擦過衣領,昨夜新換的紫水晶墜子冰得脖頸一顫。
回絕的話被驚雷劈碎在喉嚨里。當慘白的電光照亮顧燃鏡片后的眼睛時,她已縮進他展開的風衣下擺。兩人沖進雨簾的剎那,林梔錯覺自己正踏進某部愛情電影的慢鏡頭。
“小心水坑!”顧燃攬住她肩膀避開窨井蓋,雨珠在他睫毛上掛成水晶簾。林梔盯著他肩頭迅速擴大的深色水痕,忽然被拽進實驗樓側的窄檐下。
“披好。”他脫下風衣裹住她,自己只剩一件濕透的白T恤。布列松攝影集里的青年在此刻具象化,連鎖骨處蜿蜒的雨痕都像精心設計的構圖。
林梔攥著尚有體溫的風衣邊緣,余光瞥見雨幕中浮出墨藍的傘面。傘骨收束的陰影里,沈淮舟的球鞋碾過積水潭,褲腳濺滿泥點。他像從深海浮出的幽靈,視線釘在顧燃搭于她肩頭的手上。
“梔梔,回家。”傘沿雨水串成珠簾,他聲音比冰鎮過的青梅還冷。
梧桐葉在狂風中翻卷如掙扎的蝶。林梔看著沈淮舟攥傘柄的手,骨節泛白處正是當年打架留下的舊疤位置。某種叛逆的沖動混著雨腥氣沖上顱頂,她突然挽住顧燃的手臂。
“他是我男朋友。”
雨聲驟然死寂。沈淮舟喉結滾動,仿佛吞咽著玻璃渣的夜鶯。他忽然輕笑,傘面傾向林梔的弧度像某種獻祭:“是嗎?那祝你們長久。”
轉身時傘骨刮倒墻邊的綠蘿架,陶盆碎裂聲驚醒林梔的幻夢。速寫本從倒塌的書架散落,被雨水泡脹的紙頁間,無數個沈淮舟的側臉在泥濘中溶化。
顧燃的風衣兜住她下滑的身體時,她看見沈淮舟僵在十步外的背影。雨幕將他割成模糊的色塊,唯有后頸凸起的骨刺,鋒利得能劃破整座城市的黃昏。
高燒是夜半襲來的。林梔在宿舍上鋪輾轉,綠蘿陶片碎裂聲與沈淮舟那句“祝你們長久”在腦內循環。陳萱敷在她額頭的濕毛巾很快被蒸干,混沌中有人撥開她汗濕的劉海。
薄荷皂香混著雨水的腥氣。她燒得滾燙的指尖觸到微涼的手腕,那道舊疤的觸感像烙印。
“...淮舟哥哥?”
黑暗中有嘆息落下。額頭的濕毛巾重新變涼,杯沿抵住她干裂的唇,溫甜的蜂蜜水漫過舌尖。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攥住那只手腕,指甲陷進舊疤里:“別走...”
昏沉間有溫熱指腹擦過她眼角。窗外雷聲炸響時,她本能地蜷起來人懷里,如同六歲初遇的雨天。那人脊背瞬間繃緊,最終將下巴輕抵在她發頂:“睡吧,打雷是天使在翻青梅酒壇。”
凌晨退燒時,床邊只剩半杯水和撕開的退熱貼包裝。林梔赤腳下床,發現門把手上掛著便利店塑料袋——姜茶包、青梅糖、還有她童年最怕的雷聲CD,封面寫著:「每日循環十分鐘,脫敏療法。」
CD機運轉到第七分鐘時,她在窗臺撿到一枚建筑系銅質徽章。別針尖端沾著暗紅血漬,像誰倉促扯落時刺破了手指。
多年后女兒翻出這張CD塞進播放器,雷聲轟鳴中沈淮舟突然從書房沖出來。他抱起嚇哭的孩子輕哼童謠,抬頭撞見林梔含笑的眼。
“現在知道怕了?”她將徽章按進他掌心,疤痕與血漬早已模糊,“那晚裝睡騙我抱你的時候,膽子倒挺大。”
沈淮舟吻她手背的齒痕——那是他抱高燒的她時被咬的。雷聲滾過天際,他忽然將妻女攬進懷里,如同抵擋全世界的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