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積成棉絮時，林梔的耳骨釘換了藍漆梅核。沈淮舟在女生宿舍樓對面堆了七個雪人，每個都嵌著建筑模型碎片當心臟。

“行為藝術？”陳萱呵著白霧刷手機，“論壇直播點擊破萬了。”

林梔拉緊窗簾縫。望遠鏡鏡頭里，沈淮舟正給雪人戴圍巾——正是她高三織的灰藍舊物。風雪卷過圍巾末端，她突然看清邊緣繡著褪色的「ZX」，而自己那條早被扔在夜航船垃圾通道。

手機震動推送特別關注。沈淮舟的模型論壇更新雪人剖面圖：冰晶包裹的登山繩碎片、雷聲CD零件、甚至夜航船燒焦的紐扣，全凍在胸腔位置。配文：「靜默監護程序啟動」。

林梔將青梅糖罐砸向暖氣片。玻璃爆裂聲驚飛窗臺麻雀，融化的糖漿粘住七顆梅核，在霧氣蒙蒙的窗上爬出淚痕般的軌跡。

暴雪封校第三日，斷電的畫室冷如冰窖。林梔裹著沈淮舟送的電熱毯改畫，碳筆尖卻不斷折斷。黑暗中有窸窣聲逼近，沈淮舟的登山杖捅開氣窗，吊下保溫箱落在她腳邊。

手電光束照亮箱內：自熱姜茶、充電暖手寶、還有那串藍漆梅核耳釘。她摸向耳垂——昨日遺失在洗手臺的耳釘，此刻躺在絨布上閃著寒光。

論壇直播突然彈出新窗口。沈淮舟的無人機航拍鏡頭穿透風雪，實時畫面里林梔的剪影映在窗上，保溫箱拉繩在風中搖晃如絞索。評論區刷屏：「變態監控實錘！」

林梔拽斷拉繩摔出保溫箱。暖手寶砸中雪人方陣時，沈淮舟正攀在宿舍外墻檢修電路。重物墜落聲驚得他腳滑，安全帶勒著腰懸在半空，工具包里的模型零件冰雹般砸進雪堆。

“跳下來！”他的吼聲混著風雪刮過窗縫。

林梔反鎖窗戶拉緊窗簾。

黑暗中有火星明滅。沈淮舟懸在五樓外墻點燃薄荷煙，灼痕在掌心疊成新十字。煙氣模糊了窗上她的剪影，像隔著博物館櫥窗凝視易碎品。

論壇直播鏡頭突然轉向他自己——懸空的身影被暴雪吞沒，配文：「監護系統過載，請求降落」。

林梔掀簾時正撞見他割斷安全繩。積雪緩沖了墜落，沈淮舟瘸著腿從雪坑爬出，顴骨擦傷滲出的血珠迅速凝成冰晶。他蹣跚走向最大的雪人，徒手剖開冰封的胸膛，挖出凍住的紫水晶耳墜。

“刑期未滿的共犯——”他仰頭舉起耳墜，冰棱割破的掌心在鏡頭前血肉模糊，“有權申請探視嗎？”

林梔的充電寶擲出窗口，精準砸碎直播手機。

斷電的第四夜，沈淮舟的雪人方陣只剩殘缺軀干。林梔在窗前呵化冰花，瞥見他拖著傷腿堆新雪人。這次冰晶心臟里凍著撕碎的登山申請表，簽名欄「沈淮舟」三個字被血漬染紅。

高燒在凌晨襲來。林梔蜷在電熱毯殘存的余溫里發抖，恍惚回到六歲那場雷雨。風雪拍打窗戶的節奏逐漸變成沈淮舟的叩擊聲，她掙扎著挪到窗邊——

一根登山繩系著保溫箱懸在窗外。掀開是滾燙的粥罐、暖貼、還有串梅核項鏈。七顆風干的青梅核穿孔串起，最大那顆刻著星軌圖，正是他論壇頭像的微縮版。

她吞下粥時嘗到鐵銹味。罐底粘著帶血的紗布碎角，洇開的血漬組成箭頭，指向項鏈最大的梅核。指甲摳開果核裂縫，里面卷著泛黃的紙條：「脫敏療程最終章，陪我看雷暴嗎？」

風雪暫歇的黎明，林梔裹著絨毯推門。沈淮舟蜷在臺階角落睡著，睫毛結滿冰霜，懷里緊抱的備用電池已凍成冰塊。她將梅核項鏈套上他脖頸，刻星軌的果核恰好卡在他鎖骨紋身的「Prisoner」字樣上。

論壇突然恢復更新。沈淮舟上傳的雪人監控終場視頻里，兩只冰雕的麻雀偎依在梅核項鏈上，配文：「共犯保釋成功」。

解封日林梔在畫室釘上新作。被藍漆覆蓋的《星軌》角落添了微型雪人監獄，冰欄內關著兩只麻雀，籠門密碼鎖顯示：「0713→0917」。

沈淮舟的輪椅碾過走廊：「0917是什么？」

林梔的刮刀指向他脖頸梅核：「刑滿釋放日?！?

他忽然扯斷項鏈擲出窗口：「太久了。」

梅核散落聲未歇，林梔的手機震動——沈淮舟的論壇頭像換成雪人監獄，簡介更新：「刑期修改為：立即執行」。

七年后暴雪再臨，女兒在花園堆雪人。沈淮舟將梅核項鏈埋進雪人心臟，林梔突然將暖手寶塞進冰胸。

“會融化的！”女兒急得跺腳。

“沒關系?！鄙蚧粗畚站o林梔凍紅的手，“這次我們陪它一起融化。”

雪水滲進土壤時，融化的暖手寶露出當年那張「0917」字條。女兒翻過紙背，驚叫出聲——

那是林梔懷孕確診單的日期。

原來刑期盡頭，是春天誕生的聲音。